旃檀香氣拂麵。
薑泠微抬起頭,看見他濃黑的睫。
“不舒服麼?”他問。
先前他們雖有磨合,但都錯在他太過於蠻橫,而如今他身上那份獨屬於上.位者的高傲與強勢已悄然不見,如今的步瞻,更像是一戶尋常百姓家的夫君,在事畢時溫柔地撫慰著小娘子的情緒、於她耳邊輕聲呢喃。
薑泠搖了搖頭。
不是不舒服,隻是有些……不大習慣。
其一,是不習慣這麼多年空檔之後的溫存;其二,便是不習慣他如今的輕聲細語、溫柔小意。
她抿了抿唇,還未出聲,眼前忽然有銀光閃過。
那不是月光,而是他鬢角邊那幾根既不明顯又有些顯眼的華發。
薑泠忍不住伸出手,用小拇指將那一縷銀絲挑出來。
銀發極細,就如此纏繞在她白皙的小拇指上。步瞻的目光也在其上頓了片刻,他並未出聲,卻將她
的身子抱得更緊了。
薑泠想起來,步瞻如今的華發,有絕大部分原因是來自於他身上那份還未徹底清除乾淨的情蠱。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口處便不受控製地一痛。這一時間,仿若有人同樣用那根宛若錐子的銀針紮入她的心頭,長針一點點沒入,讓她越看那些銀發,便越覺得心口絞痛。
“你……如今身上的蠱毒如何了?”
幾經思量,薑泠還是忍不住,問出聲。
果不其然,步瞻原本還是溫柔的麵色,在聽到那“蠱毒”二字時,他的神情忽然頓了頓。薑泠不等他開口,又繼續憂心道:“季徵可否說,你如今的蠱毒可是有緩解,或是……可否有蔓延?我聽談釗說你每月便有幾天蠱毒發作,這情蠱在你體內雖然不甚致命,可發作起來也宛若萬箭穿心、疼痛異常。步瞻,你可否想過——”
男人正摟著她腰身的手鬆了鬆。
這一瞬間,他的眸光忽爾變了變,似乎想起來這蠱毒的解法,又似乎是回憶起蠱毒發作時的疼痛。男人抿了抿唇,不過頃刻又重新伸出手,將她一抱。
他的下巴放在女子頭頂上,不管她先前的話,聲音很輕:“睡覺。”
這一聲,他的語氣中終於有了命令。
“步瞻!”
薑泠忍不住抬起頭。
她的下頜一點如玉,被月光映照得十分白皙,透著瑩白的光澤,那一雙眸卻是純澈而瞑黑。薑泠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道:“這麼多年,你可否想過解開身上的情蠱?”
那蠱毒並非並無解藥。
——靈山上的花、靈泉中的水,還有……
步瞻再度抱緊她。
“天色很晚了,明日還要早起教書,先歇息罷。”
他的性子一向如此,薑泠知道,她根本拗不過他。
言罷,男人小扇般的鴉睫一垂,一雙眼安靜地闔上,隻留下眼瞼處那一片淡淡的烏黑。
她沒法兒,隻得輕歎了聲,將臉埋入他的懷裡。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甚香甜。
她的四肢酸軟無力,雖然周身很疲憊了,但一聞到步瞻身上的那藥草氣味,她總是不可遏製地惦念起對方身上的情蠱。每至月圓、情蠱發作、生不如死……想著想著,薑泠眼皮終於沉重地耷拉下去,陷入那一片昏沉之中。
翌日,步瞻醒得很早。
他已經不習慣使喚仆從,可喜珊還是為他們準備了一桌早膳。眼前這早膳雖不及宮中那般豐盛,卻也是異常可口。似乎想著她昨日睡得晚,步瞻便沒有叫醒她,待薑泠坐起床時,已然日上三竿。
庭院內那琅琅的讀書聲仍吵不醒她。
步瞻推門而入時,恰見薑泠醒來。
見到她,男人的目光柔了一柔。他緩步,日光於他肩頭鍍上一層溫和的光影。便是這樣的景象,竟讓薑泠回想起從前在步府的日子,那時她便是這樣躺在聽雲閣的床榻上,遙想著,如若她與步瞻是一雙尋常人家的夫妻。
原本遙不可及的奢望,落到現在,竟真的變成了現實。
步瞻將溫水遞過去時,薑泠仍在發著愣。
見狀,他不禁伸手於女人麵前晃了晃,笑。
“是睡傻了麼?”
薑泠咽了咽口水。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溫水,放在嘴唇邊,一口一口地輕輕抿著。她喝完,步瞻又接過杯子,放至一邊。
緊接著,男人又走過來。
她這才想起,自己昨日與步瞻弄得太晚,睡得急。
見他含笑過來,薑泠不禁驚恐地瞪大眼睛:
“光、光天化日,你的學生還未走,你……你要做甚?”
她抱著被子,圓圓的肩膀卻被遺漏在外。
步瞻一怔。
緊接著,他反應過來,不免笑開。日光溫柔地傾灑下來,男人唇角邊也翹起一尾淺淺的弧度,下一刻,薑泠看見對方手中的黛條。
“夫人美色如此,自然是……為夫人描眉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