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聲音。
這楚腰盈盈,本就不堪一握,如今她的全部身骨更是如水般融化在琴音裡。她遭不了,她受不住了,她的耳邊恍若有琴弦撥動的嗡嗡之聲,響徹整間書房。
她隨著琴音喚著。
與她的淩亂相反,身前之人卻是十分的怡然自得。
不,那不僅僅是怡然自得,更是一份遊刃有餘。就這麼一瞬之間,薑泠的眼前忽然又浮現出從前那樣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與先前的冷漠高傲截然不同,如今步瞻的眼中
唯有那一份清醒。那是一種不被欲.望所控製的情愫,卻又將濃烈的情愫投入到這一片情海潑天之中。他就這樣傾著身子,於融融的春意裡,低垂下那如小扇一般濃密纖長的眼睫。
他瞧著薑泠,凝視著薑泠。
他審視著薑泠。
瞧著她的每一次聲喚,瞧著她的每一次蹙眉,瞧著她麵上逐漸燒透的潮.意和那羞赧到極點的情緒。這是他第一次做出這樣的事,同樣也是薑泠第一次承受這樣的事。就這樣,一人在書房裡,在這漫天的和煦日影之中,在這張有些亂的桌台之上,他隻用著那樣靈活的手指,輕而易舉地將這琴音送上了頂峰。
薑泠再也忍不住,聲息破唇。
如汩汩清泉,從濃雲密布的山巔上緩緩流淌出來。
這一曲高山流水,自高高的山崖上淌落。春風也隨著那琴音,隨著那清泉,隨著女子的聲聲顫音,一寸寸拂過廣袤的大地。溫和春風掠過,將周遭的一切吹拂得春潮湧動,一時之間,萬物儘生勃勃之色。
她的手指愈發用力,攥緊了男人雪白的衣領。
“啪嗒”一聲,有汗水從她的鼻尖,滴落到她的唇峰。
她的雙肩顫抖著。
“步、步瞻……”
“……”
“夫君……”
“……”
就在此時,灶房的門被人從內推開。
兩間屋子挨得極近,灶房恰恰緊挨著書房,這使得喜珊的推門聲一下落入書房裡,分外清晰可聞。聽到那聲響後薑泠的身體明顯一僵,她未想到會在這時候突然闖入這樣一位“不速之客”。她的聲音就這般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因是過於緊張與羞赧,而無法破土而出。
見她這般,步瞻低低笑了聲,似乎在戲謔她麵上的促狹。
喜珊不會走進來,一人都很清楚。
但即便如此,薑泠還是不好意思,於這一牆之隔,放出那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音來。
“怎麼,”
步瞻故意壓下身,在她耳邊低語,“現在怎麼不喊了?”
聞言,薑泠瞪圓了眼睛,作惱怒狀。
他們離窗戶極近,能聽見喜珊正走出灶房,於庭院中勤勉地灑掃起來。昨天夜裡那一場大雨,將院中樹葉打了滿地,這小丫頭便微彎著身,認認真真地掃著地上的落葉。
薑泠甚至能聽見,自從院中傳來的窸窸窣窣聲。
見她這般,強忍著不敢發出任何聲息,男人眼中戲謔更甚。他仿若受用極了薑泠這副模樣,眉眼中含著笑意,忽然又一伸手。
與其說是伸手,不若說,是伸出那幾根手指。
那指尖仿若被春雨淋過,濕漉漉地沾了些水。
薑泠始料未及,猛地一蹙眉。
“步瞻你……”
她控製著聲音,烏眸瞪得更圓,隻做著嘴型。
不等她做完口型,步瞻手上動作更甚。
“你——”
這一聲終於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
所幸她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唇,才沒讓之後的話從自己的手指間流瀉出來。她的腰身因平躺在桌案上而酸軟得不成樣子,一雙腿也早已站不直。
薑泠惡狠狠地,掐了步瞻的脖子一把。
對方卻不在意,動作又加劇。
“你莫——”
她還未說完。
麵前忽然落下一道影。
步瞻低著聲音,於她耳邊輕悠悠吐著氣。迎麵拂來這一陣旃檀香,使人的身子不由得躁動了幾分。
“彆出聲。”
他垂下眼睫,聲音溫緩,慢條斯理。
“喜珊她隻是說不出話。”並不是聽不見。
是啊,她是個啞巴,耳朵雖然也不甚好,卻也並非是什麼都聽不見。如若薑泠未能及時地止聲,如若薑泠弄出的聲響劇烈些,再劇烈些……
怕是會驚擾到院中安靜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