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潮,迎風撲來少年身上的香氣。
那是一種戚卞玉十分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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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是什麼香氣,她隻覺得其中夾雜了許多說不上來的花香味道,很輕,很淡,帶了些沁人心脾的清潤之感。但如今他整個人卻像是被這潮濕的夜霧打濕,周遭遊離著一種脆弱不堪的情緒。
他喚她的名字,叫她陪陪自己。
陪在長明殿,陪在這漫無邊際又暗潮洶湧的夜色之中。
於公於私,戚卞玉都無法去拒絕皇帝。
小姑娘點了點頭,睫羽輕纏著,佯作平靜地垂眼。皇帝就這樣坐在龍椅上、將她環抱住。他的側臉蹭了蹭她的身子,薄唇微抿著,不再出聲。
四時寂靜,殿內杳杳無言。
太陽早就落了,可長明宮的宮燈還未歇息。
明亮的燈火微微晃動,與皎潔的月色一齊,落在少年的眼睫上。他的睫羽如蝶翅般顫了顫,於眼瞼處撒下一片烏黑來。
他很安靜,很乖巧。
同樣……很讓人心疼。
戚卞玉被他這樣抱著,大氣不敢出。
臉頰卻不可遏製地,翻上一陣陣紅潮。
他們不該這樣。
尤其是她,不應該……心存那樣的幻想。
她是從小看著陛下長大的。
她比陛下要大上兩歲,故而在那些宮人們眼裡,她更像是一個大姐姐般的存在。她很乖巧懂事,同樣也很會照顧人。毫不誇張地說,在過往這麼些年裡,她自己是陪伴陛下最久的人。
也是最了解陛下的人。
他的喜、他的憂。
他所有的歡笑,和那些未曾言說的小心思。
她都知道。
見他今日如此,戚卞玉想要伸出手,輕聲安撫他。可那隻手方伸出去一半,又僵硬地愣在了原地。燒紅的麵頰令她多年來的那些少女心事無處遁形,她的一顆心怦怦直跳著,因為這從未有過的、曖昧的接觸,少女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幾欲燃燒起來。
一整張臉,一整顆心。
她無法鎮定。
心事喧囂著,壓過那層層夜潮,戚卞玉心想,陛下也與那些宮人一樣,隻將她當作姐姐,當作玩伴。
她可以做解語花,卻不能做枕邊人。
這是越界,更是僭越。
戚卞玉也垂下眼簾。
橫亙良久的手掌終於落了下來,她將右手輕輕搭在少年肩頭。陛下未言,她便輕輕拍打著少年,溫聲細語。
“陛下,您今日,是出宮去了麼?”
她聽德琨說了。
幾乎每晚,皇上都會乘著馬車離宮,至於去了何處,他卻有幾分支支吾吾。
不知他是說不上來,還是壓根兒就不想告訴戚卞玉。
見狀,戚卞玉也心知,這件事並不該讓她知道得太多。
即便她是與陛下那樣親昵的人,但她終究也還是
個外人。
誰料,皇帝竟全然不避諱著她,在她懷裡點點頭,從鼻息間輕輕發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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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言罷,他又道:
“卞玉,我去了步家老宅。”
戚卞玉聰慧,即便是他不說,也能從他與德琨的反應中猜個七七八八。若沒有意外,應是太後娘娘回來了。
而陛下今日的心情不佳,應當也是與太後娘娘有關。
對於那樣一個女人,戚卞玉一直心存敬佩。
因為她是陛下的生母,而又對她生了一種彆樣的情愫。
究竟是什麼?戚卞玉也不大能說上來。
她不知此時應該說什麼,隻輕輕“嗯”了一聲。
下一刻,便聽見他道:“我看見了我的母親,還有……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
戚卞玉一愣神。
是哪個男人?
忽然,一個念頭自從少女心底裡生起,又頓然被她驅散至腦海中。
怎麼可能。
先帝早已駕崩……
她垂眸,恰見少年抬眼,陛下瞳眸烏黑,鳳眸狹長,那一雙眼中的神色分明是在告訴著戚卞玉——她沒有猜錯。
“啪嗒”一聲,她身側那一本奏折被碰掉了。
原本正合著的奏折,就如此平攤地摔在地麵之上,二人皆沒有去看它,漆黑的夜色裡,一雙雙眼神交織在了一起。
戚卞玉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陛下,您是說……先帝?”
步煜點頭:“嗯。”
他不想瞞著她,對於眼前這一名少女,他是十二分的信任。
戚卞玉花了許久,才終於緩過神,接受了先帝還在世的這一消息。她了解陛下,知曉陛下之於先帝,與其說是“恨”,倒不若說那是一種“怨念”。他怨先帝,怨先帝從未對他有過分毫陪伴,怨先帝那樣苛待太後娘娘,怨先帝讓他們母子二人分離。
但他從未想要先帝死。
如今對方“死而複生”,戚卞玉想,即便陛下不說,他心底裡也應該高興才是。
可如今,皇上卻看上去心事重重……
終於,小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委屈,將下午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同身前的少女說了一遍。
月色流淌在二人指間,步煜鬆開原本環住她腰身的手,語氣中多了幾分依戀。
“我聽季徵說,若是取血,則生死參半,有一半的危險。若是、若是……”
他不再敢往下去說了。
“卞玉,”少年的聲音啞啞的,“我這是又要被拋棄了,對嗎?”
“沒有,”她趕忙安慰道,“太後娘娘並沒有拋棄陛下。”
“是嗎?”
步煜有些迷茫,“可是她會死。”
她會有一半的幾率,因為那個男人死掉。
他不想讓她死。
她是他的母親,是他最珍愛的人之一。如若她
真……有不測,對他而言是不是又一種拋棄?
少年瞳眸純澈乾淨。
戚卞玉迎著他的眸光望去,一顆心忽然痛了一痛。不等她開口,又聽少年道:“我不想讓她這般,不願意讓她這般,更不願看著,那個男人理直氣壯地去接受母親的付出,他憑什麼可以讓母親這樣做,憑什麼……憑什麼能讓母親為了他付出生命。”
戚卞玉打斷他:“可若是先帝他並不知曉這件事呢?”
步煜神色一頓。
他下意識想要反駁,不,他知道。
可轉瞬間,少年眼前忽而又浮現出那日在步府房中的片段。
男人像一個精美而易碎的瓷器,破敗不堪地倒在桌案旁。他渾身都是血,腥紅的、令人驚懼的血,他的身子更因疼痛而微微顫栗。可即便是如此,就在自己要去喊人時對方仍舊忍痛將他攔住。月色昏昏,步煜隻聽到一句:
不要告訴你母親……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少年坐起身。
手邊又一本奏折,“啪嗒”一聲,再度摔落在地。
二人這才去看早平攤在地上許久的折子。
瞧見皇帝目光落下,戚卞玉下意識便要彎腰去拾。
步煜的眸光閃了閃,搶先一步——
不知為何,他總是不想讓卞玉看見那些折子。
但他失誤了。
他的手指並沒有拿穩,隻讚住了其中一本奏折,下麵的那一道折子再度“啪嗒”一聲,落在地麵上。
月色清漫,折子攤開,其上臣子的字跡清晰可見。
——懇請陛下選妃立後,為皇室開枝散葉,保佑大魏百年根基!
瞧見那些字,步煜沒來由一陣慌亂,竟還在椅子上打了個趔趄。戚卞玉微驚,卻看見少年率先一把抓住了地上的奏折,做賊心虛似的將其“啪”地一聲闔上。
其動作之快,戚卞玉根本來不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