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116(1 / 2)

細腰藏春 韞枝 13229 字 6個月前

夜色微潮,迎風撲來少年身上的香氣。

那是一種戚卞玉十分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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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是什麼香氣,她隻覺得其中夾雜了許多說不上來的花香味道,很輕,很淡,帶了些沁人心脾的清潤之感。但如今他整個人卻像是被這潮濕的夜霧打濕,周遭遊離著一種脆弱不堪的情緒。

他喚她的名字,叫她陪陪自己。

陪在長明殿,陪在這漫無邊際又暗潮洶湧的夜色之中。

於公於私,戚卞玉都無法去拒絕皇帝。

小姑娘點了點頭,睫羽輕纏著,佯作平靜地垂眼。皇帝就這樣坐在龍椅上、將她環抱住。他的側臉蹭了蹭她的身子,薄唇微抿著,不再出聲。

四時寂靜,殿內杳杳無言。

太陽早就落了,可長明宮的宮燈還未歇息。

明亮的燈火微微晃動,與皎潔的月色一齊,落在少年的眼睫上。他的睫羽如蝶翅般顫了顫,於眼瞼處撒下一片烏黑來。

他很安靜,很乖巧。

同樣……很讓人心疼。

戚卞玉被他這樣抱著,大氣不敢出。

臉頰卻不可遏製地,翻上一陣陣紅潮。

他們不該這樣。

尤其是她,不應該……心存那樣的幻想。

她是從小看著陛下長大的。

她比陛下要大上兩歲,故而在那些宮人們眼裡,她更像是一個大姐姐般的存在。她很乖巧懂事,同樣也很會照顧人。毫不誇張地說,在過往這麼些年裡,她自己是陪伴陛下最久的人。

也是最了解陛下的人。

他的喜、他的憂。

他所有的歡笑,和那些未曾言說的小心思。

她都知道。

見他今日如此,戚卞玉想要伸出手,輕聲安撫他。可那隻手方伸出去一半,又僵硬地愣在了原地。燒紅的麵頰令她多年來的那些少女心事無處遁形,她的一顆心怦怦直跳著,因為這從未有過的、曖昧的接觸,少女身上每一寸肌膚都幾欲燃燒起來。

一整張臉,一整顆心。

她無法鎮定。

心事喧囂著,壓過那層層夜潮,戚卞玉心想,陛下也與那些宮人一樣,隻將她當作姐姐,當作玩伴。

她可以做解語花,卻不能做枕邊人。

這是越界,更是僭越。

戚卞玉也垂下眼簾。

橫亙良久的手掌終於落了下來,她將右手輕輕搭在少年肩頭。陛下未言,她便輕輕拍打著少年,溫聲細語。

“陛下,您今日,是出宮去了麼?”

她聽德琨說了。

幾乎每晚,皇上都會乘著馬車離宮,至於去了何處,他卻有幾分支支吾吾。

不知他是說不上來,還是壓根兒就不想告訴戚卞玉。

見狀,戚卞玉也心知,這件事並不該讓她知道得太多。

即便她是與陛下那樣親昵的人,但她終究也還是

個外人。

誰料,皇帝竟全然不避諱著她,在她懷裡點點頭,從鼻息間輕輕發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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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言罷,他又道:

“卞玉,我去了步家老宅。”

戚卞玉聰慧,即便是他不說,也能從他與德琨的反應中猜個七七八八。若沒有意外,應是太後娘娘回來了。

而陛下今日的心情不佳,應當也是與太後娘娘有關。

對於那樣一個女人,戚卞玉一直心存敬佩。

因為她是陛下的生母,而又對她生了一種彆樣的情愫。

究竟是什麼?戚卞玉也不大能說上來。

她不知此時應該說什麼,隻輕輕“嗯”了一聲。

下一刻,便聽見他道:“我看見了我的母親,還有……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

戚卞玉一愣神。

是哪個男人?

忽然,一個念頭自從少女心底裡生起,又頓然被她驅散至腦海中。

怎麼可能。

先帝早已駕崩……

她垂眸,恰見少年抬眼,陛下瞳眸烏黑,鳳眸狹長,那一雙眼中的神色分明是在告訴著戚卞玉——她沒有猜錯。

“啪嗒”一聲,她身側那一本奏折被碰掉了。

原本正合著的奏折,就如此平攤地摔在地麵之上,二人皆沒有去看它,漆黑的夜色裡,一雙雙眼神交織在了一起。

戚卞玉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陛下,您是說……先帝?”

步煜點頭:“嗯。”

他不想瞞著她,對於眼前這一名少女,他是十二分的信任。

戚卞玉花了許久,才終於緩過神,接受了先帝還在世的這一消息。她了解陛下,知曉陛下之於先帝,與其說是“恨”,倒不若說那是一種“怨念”。他怨先帝,怨先帝從未對他有過分毫陪伴,怨先帝那樣苛待太後娘娘,怨先帝讓他們母子二人分離。

但他從未想要先帝死。

如今對方“死而複生”,戚卞玉想,即便陛下不說,他心底裡也應該高興才是。

可如今,皇上卻看上去心事重重……

終於,小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委屈,將下午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同身前的少女說了一遍。

月色流淌在二人指間,步煜鬆開原本環住她腰身的手,語氣中多了幾分依戀。

“我聽季徵說,若是取血,則生死參半,有一半的危險。若是、若是……”

他不再敢往下去說了。

“卞玉,”少年的聲音啞啞的,“我這是又要被拋棄了,對嗎?”

“沒有,”她趕忙安慰道,“太後娘娘並沒有拋棄陛下。”

“是嗎?”

步煜有些迷茫,“可是她會死。”

她會有一半的幾率,因為那個男人死掉。

他不想讓她死。

她是他的母親,是他最珍愛的人之一。如若她

真……有不測,對他而言是不是又一種拋棄?

少年瞳眸純澈乾淨。

戚卞玉迎著他的眸光望去,一顆心忽然痛了一痛。不等她開口,又聽少年道:“我不想讓她這般,不願意讓她這般,更不願看著,那個男人理直氣壯地去接受母親的付出,他憑什麼可以讓母親這樣做,憑什麼……憑什麼能讓母親為了他付出生命。”

戚卞玉打斷他:“可若是先帝他並不知曉這件事呢?”

步煜神色一頓。

他下意識想要反駁,不,他知道。

可轉瞬間,少年眼前忽而又浮現出那日在步府房中的片段。

男人像一個精美而易碎的瓷器,破敗不堪地倒在桌案旁。他渾身都是血,腥紅的、令人驚懼的血,他的身子更因疼痛而微微顫栗。可即便是如此,就在自己要去喊人時對方仍舊忍痛將他攔住。月色昏昏,步煜隻聽到一句:

不要告訴你母親……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少年坐起身。

手邊又一本奏折,“啪嗒”一聲,再度摔落在地。

二人這才去看早平攤在地上許久的折子。

瞧見皇帝目光落下,戚卞玉下意識便要彎腰去拾。

步煜的眸光閃了閃,搶先一步——

不知為何,他總是不想讓卞玉看見那些折子。

但他失誤了。

他的手指並沒有拿穩,隻讚住了其中一本奏折,下麵的那一道折子再度“啪嗒”一聲,落在地麵上。

月色清漫,折子攤開,其上臣子的字跡清晰可見。

——懇請陛下選妃立後,為皇室開枝散葉,保佑大魏百年根基!

瞧見那些字,步煜沒來由一陣慌亂,竟還在椅子上打了個趔趄。戚卞玉微驚,卻看見少年率先一把抓住了地上的奏折,做賊心虛似的將其“啪”地一聲闔上。

其動作之快,戚卞玉根本來不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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