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抬眼時,卻見身前的少女抿了抿唇。
她的神色很平淡,眸光並未有任何波動,隻擔心著他方才有沒有受傷,應當是……沒有看見那些字罷。
於無人看見的地方,戚卞玉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那樣明顯的字眼,她又怎會沒有看見?
少女抿了抿唇,佯作平靜地走上前,悉心問他:“適才陛下動作得急,可有傷到?”
步煜耳根微紅,捋順了呼吸,搖頭。
月色瑩白,那一雙素手纖纖,安靜地端上那一碗溫熱的甜湯。勺子遞過來時,小皇帝心中仍有不安,小心翼翼地抬眸朝身前的少女望去。隻見在這一片宮燈之下,少女麵頰溫和瑩白,她安靜得就像是一幅恬淡的畫,讓人隻看一眼,便就此安下心來。
她沒看見。
幸好她沒看見。
不然,步煜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向她解釋。
他不想納妃,更不想立勞什子的皇後,不想去
接納一個陌生女子——罔論對方的出身如何、又有何等的才貌……他隻想身側陪伴的,始終是那一個人。
那樣一個溫和、良善,彈得一手好琴又練得一手好劍的人。
皇帝抬起眼睫。
不知何時,卞玉的麵上竟還落了淡淡的粉。他佯裝作提起毛筆,餘光卻止不住地朝身側那一道靚影望去。從小到大,他有什麼心事都隻願意同卞玉講,但如今,他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對她說起納妃之事。
無論她高興或難過,他都不開心。
……
她終於將陛下哄睡下了。
即便二人再如何親密,可始終是男女有彆、她不能留宿在長明殿。於是待陛下歇息後,戚卞玉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寢殿。自從陛下登基,竟不顧著眾人反對讓她成為了那座青行宮的主人。從此她便住在青行宮,宮裡頭是步煜遣過來的、對她畢恭畢敬的宮女太監,周圍人幾乎都默認了,陛下還未立後,這位還沒有名分的卞玉姑娘,便是這座皇宮的女主人。
走在宮道上,時常有小宮人上前,來巴結卞玉。
她們說這各種好話,隻希望日後卞玉姑娘執掌鳳印時,能對她們有些提拔。
右腳甫一邁過宮門檻,德琨公公便連忙迎上來。他微躬著身,自少女手中接過甜湯的空碗,恭敬地詢問道:“姑娘如今可是要回青行宮了?”
她點了點頭。
德琨立馬朝身後道:“快快,快送卞玉姑娘回宮,姑娘小心些,今兒個宮裡新開了路,甬道上興許有些碎石子,姑娘千萬莫摔著了。”
少女又點頭,應了聲多謝公公。
青行宮的宮燈不似長明殿那般敞亮。
還未下輦車呢,她便遠遠地瞧見青行宮那邊亮起的燈火。知曉她會回來,貼身宮女段兒一直在宮門口守著她,看見那一架輦車後,歡喜地喚了句:“戚姑娘。”
“姑娘您回來啦,可有在陛下那邊用過晚膳?肚子還餓不餓,要不要叫小廚房再做些吃的。”
步煜是個極會挑人的。
青行宮上上下下、所有的宮女太監,皆是掏心窩子地對她好。
平日裡,卞玉也笑語溫和,可今日她卻有些心不在焉,竟徑直掠過了段兒方才說的話。她抬了抬手,神色懨懨地說了句“我不餓”,之後便屏退了寢殿內的宮娥,兀自一人獨留在這偌大的寢臥裡。
人潮褪去,青行殿十分寂靜。
戚卞玉步履緩緩,走到榻邊,坐下來。
此時此刻,夜已經很深了,但她卻沒有分毫倦意。窗牖未闔,月色就這般輕柔地流淌入戶,落在少女微微發白的麵頰上。方才這一路夜風吹著,將她的鬢角吹得有幾分淩亂,卞玉伸出手去,撥了撥耳鬢邊的碎發。
須臾,她垂下眼,自枕頭下麵去取出一方乾淨的帕子。
那是一方淡紫色的帕子。
其上用細密的針腳,繡了一株精致的蘭花草。
君子如蘭,心向往之。
月光瑩瑩,少女指尖亦是瑩白如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方一伸手欲觸碰到這一尾蘭草時,忽然“篤篤篤”地響起一陣敲門聲。
“戚姑娘。”
聽那聲音,正是段兒。
戚卞玉正攥著帕子的手指一緊,忙不迭將其重新塞回枕下,坐直了身子。
一聲“進”,段兒端著一碗甜湯,走了進來。
適才姑娘回到青行宮時,段兒便發覺姑娘的麵色看上去並不大好。
心中擔憂著姑娘今日未用晚膳,她便匆匆在小廚房裡做了些飯食,給卞玉姑娘端了過來。
嗅見那飯菜香,戚卞玉才後知後覺到幾分餓意。
她將枕頭往裡推了推,同段兒道了句謝,與桌案邊坐了下來。見她這般客氣,段兒也是有幾分不自在。在段兒的印象裡,卞玉姑娘向來都沒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架勢,對方並不像是她們的主子,反倒像是……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見她心事重重,段兒也有些替她不開心。
“卞玉姑娘,您今日……是怎麼了?”
怎麼神色懨懨的。
不止是今日,段兒明顯感覺到,這些天姑娘對什麼事都不大能提起興致。反而是宮裡頭的其他人,興衝衝地替皇上張羅起這選妃立後的事,皇宮上下,真是好一番熱鬨。
等等……
選妃立後。
段兒像是想到了什麼,抬眸,小心翼翼地望向身側的主子。
“姑娘,您可是在想著立後一事。”
卞玉的脊柱直了直,下意識想要擺手。可不等她開口,段兒已然道:“這些天,奴婢在外頭也聽了些有關乎選妃宴的事。聽聞群臣聯議,舉薦那戶部尚書家的大女兒為皇後呢。還有那泊國公府的宋二小姐,聽聞也是相貌出眾、德才兼備……”
戶部尚書長女,沈靈琚。
泊國公府的二小姐,宋紫襄。
卞玉對這兩個名字都有幾分熟悉。
不過頃刻之間,少女的腦海中便浮現出這樣兩個窈窕動人的身影。她想了想,也不知陛下會更心儀那一個。
想著想著,她將筷子放下,嘴巴裡頭覺得有些醋了。
段兒今日怎麼放了這麼多醋。
見她放下筷子,身側的婢女趕忙道:“姑娘,怎麼了?”少女搖了搖頭,凝望著正擺在自己身前的那一碗白米飯,咽下腹中的情緒,重新拾起了筷子。
無論是沈靈琚或是宋紫襄,她們都是好姑娘。
她應當高興才是。
窗外,不知何時下了朦朧的雨,將月色衝刷得有幾分昏暗。卞玉心想著,陛下雖是年幼,可也登基有一段時間了,理應為大魏立一位德才出眾的好皇後。他有了心儀的姑娘,自己應當高興。也不知宋姑娘和沈小姐進宮後,還允不允許自己住在這青行宮。
如若她不能繼續住在青行宮裡,陛下平日遇見了什麼煩心事……
卞玉垂下眼,須臾,又搖了搖頭。
如若可以,她希望陛下永
遠不會遇見煩心事。
……
昨夜一場大雨,將庭院重新洗滌得乾淨。
不知不覺,夏日裡最炎熱的那幾天已悄然過去。
昨夜雨勢有些大,吹落了步府院中的葉子,薑泠端著藥欲走進書房時,正見喜珊與談釗二人在庭院中清掃著積水與落葉。手裡頭的藥粥還熱著,她輕輕推開書房的門,隻聽著“吱呀”一聲,正坐在書桌前的男人望了過來。
他今日像是很有雅致,正在書桌前畫著一幅畫。
看見薑泠,步瞻擱下筆。
女人興致勃勃地走過來,歪了歪頭,“在畫什麼?”
他這是剛動筆沒多久,畫麵上隻見幾根簡單的線條,從這線條的布局上來看,薑泠隱約看出來兩個人形。
不,是三個。
兩個身形高一些的,一個身形瘦小些的。
薑泠將藥粥放在桌案上。
聽見她的聲音,步瞻抿唇笑了笑,他的笑容很輕,卻並未言語。就在此時,庭院外忽爾又刮起一陣風,強大的風勢將院子中的葉吹得簌簌,立馬便有綠影撲簌簌地落下來。
他並未答薑泠的話。
目光自那落葉上收回來後,步瞻瞧著畫麵上的三道人形,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阿泠,”
他問道,“近日,怎麼不見著煜兒再來步府了?”
自從那日,煜兒在步府與季徵見過麵後,似乎是某種賭氣,那孩子再未來過一次步家老宅。
薑泠自然知道煜兒是在為何事而賭氣。
薑泠如今不便露麵,於是也在這些天,她差人往皇宮中送了些東西去哄他。
但步瞻,顯然不知曉那日所發生的事。
他的語氣之中,明顯有著幾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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