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睡吧,沒有抵達不了的白晝。
天亮了。
林笑卻還睡著覺,就被山休叫醒喝藥,林笑卻迷迷糊糊把藥推開,山休低聲道:“主子,喝了再睡。太醫說了,一日三次早中晚不能少。”
林笑卻往被子裡躲,暈暈沉沉的不想聽,山休擱下藥,哄道:“主子快喝藥,主子不喝,奴才就一直吵一直吵,吵到主子睡不著。”
林笑卻乏力地錘了下被褥,不得不鑽出來把藥喝了:“山休好煩,不準吵。”
山休遞上漱口的茶,林笑卻喝了吐了還是苦,他蹙著眉閉著眼推山休,都怪山休。
山休抬著林笑卻的下巴頦給他刷了牙才好上許多。細細地擦了臉,林笑卻睡意都快沒了,山休才將林笑卻重新放回被子裡。
“睡吧,睡吧,主子以後可不能再胡亂淋雨了,生病了連覺都睡不好。”
林笑卻扯著被子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來又要喝藥,林笑卻坐在床上,抱著雙腿扭過臉去,不看山休。
233勸道:【宿主,要喝藥身體才會好,不喝病情加重了,你會一直咳一直咳,沒準會咳出血來,很痛苦的。】
林笑卻倔強道:【反正我也是要自儘的人,身體好不好沒有關係。】
233道:【不對哦,離宿主自儘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宿主會痛苦很久很久的。】
林笑卻想了想,起床氣漸漸散了,不得不承認233說的才是對的。
喝了藥,山休呈上糖果。林笑卻找茬說:“太甜了,不要。”
呈上淡粥。“太寡了,不要。”
呈上糕點。“你要噎死我,不要。”
山休無奈地道:“主子,好歹吃一點,皇後娘娘請主子一起用晚膳,到時候陛下、太子殿下都會去,您不多少吃一點,到晚上狼吞虎咽,會鬨笑話的。”
林笑卻道:“你把我當哭鬨的孩子了,什麼場合我還是分得清的。”
說完,林笑卻後知後覺,自己方才的行為不就是孩子哭鬨嘛,頓時微微窘迫起來,拿起糕點塞口裡,當做無事發生,他才沒有鬨脾氣。
“山休,你剛才說皇後娘娘請我赴宴?”
山休重新說了一遍,林笑卻這次聽進去了。
林笑卻不害怕皇後、太子,卻有點怵皇帝。
在皇後、太子跟前,林笑卻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當做人疼愛的。即使皇後後來疏遠了他,可這份相對的平等並沒有改變。
但在皇帝跟前,林笑卻總覺得皇帝看過來的目光是在看一個擺件兒。
不隻是看他,應該是皇帝看除了繼承人以外的所有人,要麼是好看的擺件兒,要麼就是踩在腳下的奴隸。
皇帝不把人當人的無情殘酷,讓林笑卻有點發怵。
皇帝蕭倦是這個世界的最高統治者,權勢在握,許多人的命運皆在他一念之間。
而他眼裡的擺件兒是拿來把玩還是砸著聽個響,奴隸是留著繼續伺候還是乾脆砍了頭,或許也是從心所欲。
傍晚。
皇後宮中已點燃宮燈。
太子蕭扶凃比林笑卻來得早,正跟皇後話著家常。
見林笑卻來了,口中仍說著瑣碎的日常哄母後開心,眼神卻全擲到林笑卻身上了。
皇後楚詞招攥著錦帕,淺笑著聽太子講話,可心神也早就不在太子的話裡。
林笑卻先後行了禮:“請娘娘,殿下安。”
楚詞招道:“客氣什麼,家宴,不必多禮。”
林笑卻應了“好”,入了席。
不知為何,今天的宴席不大,就是一桌四椅,倒真如皇後說的,像是家宴。
楚詞招微垂眼眸,攥緊了手帕,不能露出異樣,即使他抬眼就能看到林笑卻,他也不能放任自己看過去。
楚詞招聽著太子對林笑卻的關心話語,心道,他詢問幾句也不會顯得奇怪。這次晚膳,本就是想告訴陛下跟太子,過去的事他不在意了,以後仍是會關懷怯玉伮,就像怯玉伮年少時一樣。
怯玉伮年少時,楚詞招是把他當孩子一樣疼愛。可不知什麼時候,怯玉伮大了,勾了太子的心,讓他也無法忽視心中的異樣。
為了避嫌,楚詞招借太子之事合情合理地疏遠,誰也不能說半分不對。
他說著怯玉伮勾引太子,到底是不是因為自己被勾了去,才故意怨怪怯玉伮,他也無法分清。
他隻是怕,怕自己露出了心中的異樣被人發現,到時候不但影響他自己,還會影響到太子跟怯玉伮。他不能。
他既嫁了皇帝,無論皇帝擁有多少個嬪妃寵姬,無論皇帝待他好不好,他也是皇帝的妻奴,是皇帝的所有物。
有時候楚詞招會想,蕭倦喜歡哥兒不喜女子,是不是因為哥兒的地位是最低的,女子嫁進來是妻子,擁有妻子的權力,而哥兒嫁進來隻是妻奴而已。是妻更是奴。
作為蕭倦的皇後,為蕭倦生下太子,即使對蕭倦沒有什麼男女之情,也對他有幾分了解。
楚詞招想,這世上大概沒有比蕭倦更傲慢的人了。
蕭倦是先皇唯一的兒子,也是老來子。先皇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在蕭倦麵前不但沒有皇帝的威嚴,甚至還近乎討好自己的兒子。
當年宮宴,蕭倦隻是意味不明地誇了楚詞招一句,先皇當場就下了旨。還想把楚家的哥兒、女兒都打包進蕭倦後宮。
蕭倦坐在高處,微闔眼眸看著席下的楚詞招,道:“孤不是收破爛的,就他吧。”
婚後蕭倦幾乎夜夜宿在楚詞招宮中,但楚詞招看不出蕭倦有多麼沉溺這事,或許他隻是想要一個繼承人,而非跟他父皇一樣,老了才得一個兒子。
之後有了太子,蕭倦也沒多少喜意,完成一件事般的平常,先皇倒是樂得快駕崩了。
楚詞招懷孕期間,蕭倦納了個寵姬。
那哥兒乖順嫵媚,最會討好蕭倦,簡直把自己當興奴一樣地去討好。有次楚詞招端著糕點去看蕭倦,看到蕭倦腳邊跪著個赤身的奴才,渾身被些玩具玩弄,蕭倦隻是處理著自己的政務,任由那奴才沉溺浴海求而不得。
楚詞招嚇了一跳,再看才發現哪是奴才,就是那寵姬。
嚇得皇後動了胎氣。蕭倦便輕飄飄讓人把那寵姬殺了。
“對皇後不敬,拖下去吧。”
楚詞招為那寵姬求情,蕭倦隻是看過來,道:“皇後,回去養胎。”
楚詞招在那樣的眼神下默了聲。
後來楚詞招才知道那寵姬並非大臣家的哥兒,隻是一個小倌館沒開包的小倌。
大臣家的哥兒犯了錯也不會輕易被處死,多是打入冷宮。可那小倌連進冷宮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殺了了事。
在蕭倦眼裡,階級如此明顯,在他之下都是奴,可就算是奴隸,有的也給幾分臉麵,有的直接踩進淤泥裡爛一地。
楚詞招思緒回籠,欲出口對林笑卻的關懷話語又咽了回去。
他還沒有想好,怎樣的措辭才是合情合理,不讓人起絲毫的懷疑。
就在這樣的思索裡,皇帝蕭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