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導演就開始給他講戲。
本來導演對白渚這個角色沒有太多的要求,臉都好看就很好了,畢竟現在醜人這麼多。
而對醜人來說,細拍細看,特寫臉蛋,是種殘忍。
路澄長得好,就很好了。
而且身上氣質也透著無辜,把無辜打扮成悲天憫人的聖潔,他完全可以撐得起這個角色。
對於本身因為投資方把這個角色拿去做人情,導演做好了收到木頭美人或者收到醜人的準備,也做好了純用氛圍去拍幾下,糊弄了事擺爛的準備。
但路澄,確實激發了他的靈感。
導演:“白渚不僅僅是個角色,他身上、他背後,有著之前人間被控製養蠱的那幾百年裡,被算計死去的無數文人的縮影。”
“他要有史詩感和宿命感,說人話就是,你要死得又乾脆又不舍。”
編劇湊過來,開口:“想想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有那種特彆重要,沒有辦法失去的人嗎?”
路澄琢磨了一會兒:“我媽。”
編劇:“……啊,也行。”
路澄:“因為我單親家庭嘛,我媽媽養我長大的,她真的是我特彆重要的人。”
他這麼真摯一說,編劇也不好意思對他說什麼啊那你想想你媽死了你的情緒,多少有點找打。
編劇囁嚅了一會兒,舉例道:“如果你媽媽遇到危險,但你沒辦法救她,隻有你死掉,她才有被救的可能。”
“白渚就是這樣,隻不過他的‘媽媽’不是親生母親,而是黎民蒼生。”
路澄瞥她一眼。
這話說的,這個趕巧。
白渚的“媽媽”不是親生母親,而路澄的媽媽也……嘖。
不想這茬了。
他努力理解了一下:“所以是兩敗俱傷?”
編劇搖頭:“是用死,去賭一個生的可能。”
用死,去開啟新篇,用死,去賭一個人間新生的可能。
路澄好像有些明白了。
再次開拍,他側躺著,覺得自己的情緒很平穩。
平穩到有些死寂,而死寂荒蕪中,心口灼燒泛起的,是不甘。
他不甘心,嘔出一口血,眼睛也是紅的。
女主角握著他的手,而他沒有看女主角,而是越過她的頭頂,望向窗外。
將臨死前的審視目光,直直落在長空之上。
看這天穹啊,這萬民蒼生渴求垂憐庇佑的天穹。
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們,將渴求他們庇護的羔羊,視作丹藥灰屑。
他看穿了這些,去無法阻止自己的命運被算計,無法阻止自己也將成為他們修煉所需的丹寶。
白渚扣住她的手腕,一口氣吊在那裡,卻回光返照般笑起來。
他笑起來無辜燦爛,微微下垂的眼角,甚至顯得帶著幾分孩童般的委屈。
是啊,委屈於這樣的對待。
為什麼?憑什麼?
這修道者,修的是什麼道?這人間與修仙界,哪裡是人間,哪裡是地府?
多廣闊的蒼穹啊。
白渚想起那些詩句名篇,眼底開始渙散。
一望無垠,碧空萬裡。
他甚至不知道是誰在算計他的性命,不知道誰會得到他的慈心,卻已經必須要在無知與渺小中死亡。
將靈魂血骨,凝成慈心,送仇人登仙路。
他聽見女主角在叫他。
一聲,一聲,一聲。
但他已經聽不清了。
“……向上爬。”他死死盯著天穹,口中輕輕道。
向上爬,去那……天穹高處。
去問,去爭,去刺破天際。
去問命運,我,你,我們,人間……為何至此。
彆死在無知弱小中,寧可死在追問公平真理的路上,為人間踏出血路,向生,向自由。
向,上,爬。
“卡——!”
導演興奮地招手:“來,看看監視器,看看這條!”
路澄走過去,低頭看著監視器裡的自己,覺得真的不太一樣誒。
完全沒有現實生活中自己的半點情緒了。
好像屏幕當中,躺在那裡的不再是路澄,而真的是白渚了。
路澄:……這就是演戲嗎?
感覺,還蠻有趣的耶。
編劇也嘖嘖稱奇,在那裡嘀咕:“哇,媽媽的力量,確實!”
路澄代入的是媽媽嗎?
是,也不是。
更是他自己。
一覺醒來,穿進這狗血橫行世界的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和命運對打呢?
什麼替身虐心,挖心掏腎,前有狼後有虎,何止貧窮,存活都不容易了。
西八嘎,在這種狗血文裡,是真的會挖心掏腎的!
開始魔幻了!
他剛剛作為白渚,抬頭望向天穹的時候,也是作為路澄,在看自己的命運。
能不能掙脫出劇情,擺脫那樣的命運?
彆嘎了彆嘎了,年輕三歲不容易啊。
所以能不演得好嗎?這都是親身經曆,全部都是真情實感!
也是因為真情實感,成就了高光場麵。
喊完卡之後,翟昭芸也所有所思。
“謝謝。”她對路澄說,“感覺,經曆了你的泣血囑托,我怎麼可能不全力以赴呢?”
路澄笑了一下,眼角下垂,低頭看她:“那就拜托啦。”
拜托你也好好演,回頭火起來,咱們一起多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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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澄拍完回來,明天還有一天比較零碎的戲,後天就可以回去了。
他本來以為孟竟軒過來看看熱鬨,代代餐,但沒想到,到了晚上了,孟竟軒還沒走,在酒店開了個套房。
路澄沒當回事。
睡酒店就睡酒店唄,咋的?陪^睡?沒這個服務。
路澄睡得正香噴噴呢,Lucy給他打電話,把他吵醒了。
路澄炸著毛,把手機摸起來,眯著眼睛看看時間。
——04:05。
哈?不是下午睡的啊,所以這是真實的淩晨四點啊!
路澄:“……喂?”
什麼事?兩千八的月薪漲成兩萬八了嗎?
如果不是,為什麼半夜把我叫起來?
“孟總想見你。”Lucy言簡意賅。
路澄看看時間,淩晨四點。
是什麼陰間鬼魅爬行的時間,需要我去孟竟軒麵前爬行嗎?啊?!
他本身就有起床氣,淩晨四點被迫起床,怨氣更是比鬼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