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一個溫和動人。
實際上呢,把狗牽過來之後,江鶴溫柔理智又和善地目送他們兩個人走遠,接著帶著阿拉斯加上樓。
上樓乾嘛呢?
在辦公室裡和阿拉斯加打架。
江鶴真的覺得它是沒有禮貌的大狗。
這隻阿拉斯加真的很煩人。衝進橙子喝喝後,四隻腳各跑各的,發出亂七八糟叮了咣啷的聲音,一頭紮進噸噸的飯盆裡,在迸射的狗糧中將臉貼近碗底。
坐在狗碗附近的貝珂抱著噸噸:……?
什麼玩意兒衝過去了?
江鶴一臉無語,抓住阿拉斯加的牽引繩:“停下!做隻好狗吧!”
他和力氣很大的阿拉斯加努力博弈,發出肺腑之言:“如果不能做個好人,那就做隻好狗吧!!”
等江鶴帶著狗走了,路澄也就回身瞥了應彬一眼:“走吧?談項目?”
可等到了餐館,坐在應彬對麵,真的在閒聊談談項目的時候,路澄才意識到,為什麼圈子裡說應彬是廢掉的繼承人。
嘶——這哥們兒是真的不太行。
說談項目,手裡拿著的也是項目資料,但他就是有一種茫然無知的愚蠢感。
路澄:“戶外競技綜藝嗎?”
應彬明顯腦子都不在這裡:“……你今年也是22歲嗎?那我們一邊大啊。啊……戶外綜藝?對,雖然不是野外求生那種,但確實在戶外,是戶外綜藝。”
提起稍微正事兒一點的事情,就有點兒前言不搭後語的。
路澄低頭看資料:“對,我22歲。”
“瑞慈經常做的屬於是影視比較多吧?感覺做編劇導演或者是演員競演綜藝,瑞慈會更有優勢吧?”
他隨口這麼一說,再抬頭,看見的是應彬茫然裡透著故作鎮定的眼神。
路澄:“……我的意思是,你們做了那麼多影視項目,人脈資源肯定很廣。”
“你們要是做那種把編劇導演演員湊到一起,拍短劇請觀眾點評的綜藝,肯定比什麼果子狸之類的影視平台要有優勢多了吧?”
想想看,瑞慈出的這種綜藝,那噱頭就大了!
憑借著瑞慈的名頭,吸引來的編劇導演和演員,和一般視頻平台做的能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
憑借著瑞慈的名頭,吸引來的觀眾,和一般視頻平台千宣傳萬宣傳吸引來的受眾,能一樣嗎?
當然不是一個量級的!
如果一定要做綜藝,那當然要做出一個現象級的綜藝,拿出給整個綜藝市場都好好上一課的感覺出來!
否則一旦瑞慈做綜藝了,卻沒有爆火,那就不如不做。
寧可做得爛到全網有熱度,也絕對不能做成不溫不火的無趣樣子。
人家一看,喲你瑞慈也做綜藝結果做成這樣?你也不是很強啊?
你之前那麼強勢該不會也是花架子吧?
如果出現這種情況,綜藝不綜藝的倒是其次,瑞慈丟掉的地位一時半會兒是撿不起來了。
所以路澄才詫異。
要做綜藝,怎麼不從擅長的位置出發?在影視領域做一點點創新就足夠了,而且還有老牌影視部門給你保駕護航。
非要和其餘的大小綜藝製作公司一起去搶競技綜藝的市場,那瑞慈老總之前二十年三十年的努力白費了?
你重頭再來?你這也太不給你爹麵子了吧?
不過路澄也就隨口說說,因為他知道應彬不會聽。
果然,應彬心思都不在這裡,聽路澄說話吧,眼睛隻一直盯著路澄的臉。
路澄也是和神經病打交道打習慣了,現在都已經可以區分出來各種神經病之間的不同了。
像季淮直勾勾盯著,那就是盯著,就是好色,就是看人家路澄好看,喜歡路澄的帥氣。
像應彬,眼神就是在路澄的眉眼之間流竄,似乎在分辨什麼,總之不是在欣賞美貌。
剛路澄說了一堆,應彬聽到的就是“22歲”這麼一個他想聽到的東西。
應彬:“那我們差不多大。也是很有緣分的。”
“我之前聽江鶴說,你父親……”
路澄看他一眼:“江鶴?什麼江鶴?你確定這是江鶴和你說的?”
江鶴瘋了也不可能和你說這個,你自己查出來的東西沒有正義來路,就冠在江鶴腦殼上做由頭?
江鶴要多和你說一句話,都對不起江鶴的公主病。
路澄清楚記得之前去遛狗,有人和路澄搭訕,江鶴立馬占有欲超強地湊過來。
不僅要往路澄和搭訕的那位中間擠,還要扭來扭去像彈簧果凍一樣。
不僅擠人,還要擠人家的狗。
“什麼你問他微信怎麼不問我?”
“你家狗舔我的腿!”
“快走快走快走!”
花式阻斷路澄的所有桃花。
這樣的江鶴,把路澄和他分享的過往事情,告訴正在追求路澄的應彬?
那是做白日夢都夢不到的盜夢空間吧?路澄才不信。
路澄隻信江鶴滿臉警惕,一句話不說,還悶聲不吭,張嘴就說有的沒的,一點信息不告訴應彬。
那才是江鶴。
應彬見路澄反問,有些閃爍了眼神:“我確實很喜歡你,所以多方打聽,不一定是江鶴說的,也可能是彆人說的,我不記得了。”
路澄:“哦,是嗎?”
他喝了口檸檬水,咽下的時候喉結動了動。又開口。
“對,我父親死了。”
應彬:“……死了?”
這明顯和應彬之前查的不一樣。
應彬之前查到路澄的爸媽離婚十幾年了,路澄一直跟著媽媽生活,父親很少出現。
甚至於路澄的媽媽,叫路瑤萍。
是的,路澄是跟媽媽的姓的。
父親這個角色,在他生命中幾乎是不出現的。
不用看彆的,隻需要看著路澄的表情,就知道這裡麵事情不簡單。
即便路澄表現得再怎麼溫和,表情再怎麼正常,眼底的冷淡都是掩飾不了的。
他一定和他父親關係很不好。或者說,他父親一定給他造成過什麼樣的傷害。
應彬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不舍得錯過這樣的機會。
還是想要迎難而上,想順著這條已經得知的線索挖出更多東西。
於是應彬開口:“那我們也算是同命相憐,我六歲的時候,我媽媽就去世了。”
路澄盯著他,在眼神交融間,路澄看得很清楚。應彬提起去世的媽媽,並沒有什麼更多的情愫,所謂的懷念傷心,似乎在他眼底都是看不見的。
他除了閃過一點心虛之外,就再也看不出更多情緒了。
路澄覺得搞笑。他覺得應彬整個人就仿佛來搞笑似的。
你都已經虛偽到這種程度了,也不必心虛了,你應該理直氣壯才對。
對,就像現在這樣。
應彬壓著自己的底氣:“但我爸爸對我很好,我讀書不行,他送我去國外讀書,我沒有能力,他也請人給我周全。”
“你媽媽對你,也是一樣吧?”
路澄看著他:“我媽媽?”
他倒是有些驚訝,詫異於應彬在這個時候問他媽媽。
路澄垂了下眼睛,他不確定應彬是真的想這麼問,還是隻是隨便搭話。
可既然他問了,路澄終究還是對他開口。
路澄:“她是很有勇氣的人。”
“她原生家庭很糟糕,她初中就不上學了,打工供哥哥讀書,然後又照顧弟弟,把弟弟也養大。平常就是乾農活做家事,吃不到什麼東西,瘦得像個營養不良的小猴子。”
他說起她的語氣,不僅僅像是在說母親。
也像是穿過那些破爛無助的日子,回到母親的少年時代。像說起姐姐妹妹那樣,去敘述她的過往曾經。
“挨打、挨餓,什麼都受過,後來她慢慢終於隱約意識到這樣不對,她想逃離這種環境。”
“但她的聰明是有限的,起碼沒有多到可以跨越周遭氛圍去頓悟。那種氛圍也沒有其餘的選擇給到她麵前,她覺得好像從家裡出去的唯一方式,就是和一個男人組成另一個家。”
路澄:“於是她嫁人了。”
他說著這些的時候,應彬似乎有些恍然。
當然,他當然是有些恍然的。
金尊玉貴的小少爺,聽這些話都覺得陌生。怎麼可能會覺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會過著這樣的生活呢?
“雖然那個男人也沒有對他好過,可她終於從家裡出來了。她很勤奮地打工,打工賺不來多少錢,她就讀夜校,就自學,學算賬學會計,攢錢,打工,再攢錢。後來她帶著她的孩子擺脫了那個男人。”
“這就是她。”
路澄這麼講給應彬。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可能你會覺得她什麼事情都沒做好,可她沒有什麼選擇。輪到她選擇的時候,但凡是機會,不管是好的壞的,她都要去抓住,才走到現在。”
“她有勇氣接受,也有勇氣重新開始。”
路澄說完,看看應彬的眼睛。
應彬閃躲了一下,卻很快又直視回來。
他神情是不在乎的。他沒辦法共情,聽著路的話,隻覺得寒酸:“聽起來……也沒有抓住那個時代的機遇嘛。”
他的語氣多多少少有些嫌棄。
“她年輕那個時候的時代紅利多好啊,嘖,不太行。”
路澄的指甲掐在掌心。
“……活出了自己,還不算抓住機遇嗎?”
路澄冷著臉,聲音也沉沉的:“那要怎麼樣才算是抓住機遇?成立瑞慈?”
應彬是理直氣壯的:“當然,我爸就抓住了這種機遇……你生氣了?”
他身體往後仰了一下,似乎是故意的,眉眼卻帶著虛偽:“彆生氣。我沒有那個意思。”
“隻是覺得,你們確實吃了好多苦啊。”
隻有應彬覺得自己這麼說話的時候很有同理心,實際上,任誰都覺得他假惺惺的。
他似乎覺得這些刺激,不足以給路澄震撼。
也是為了炫耀自己去彰顯實力一樣,應彬笑著對路澄說:“我聽說,你喜歡《垂死公示》?”
“既然我們這麼有緣分,那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就是《垂死公示》的作者,玄燭。”
路澄揚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