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懸一語成讖。
沈兆隆請了水軍,大肆炒作沈泉淨身出戶事件。
財經版塊,娛樂八卦,整版掛著沈懸大名。
一邊是:沈氏繼承人,殺伐決斷,上市公司股權再度集中,後市走向撲朔迷離!
一邊是:踢爆豪門秘聞,父母亡故,兄弟鬩牆,沈家二少慘遭長兄驅逐!
沈懸稱病不出,拒絕任何采訪,任憑各路消息漫天飛舞。
最後是董事們遭不住罵了,臨時加開問詢會,試圖幫他做好外部公關。
沒想到,沈懸參會三句話,讓董事們心態大爆炸。
沈懸:人是我趕的,股權是我收的,想回來沒可能。
問詢會的媒體三方公關公司,錢都沒收就跑路了,這還公關個錘子!
沈懸最終一記絕殺,讓眾人達成高度一致,沈泉徹底從天之驕子,淪落為凡夫俗子。
在他身上押寶的沈、宋兩家,空著肚子來,拉著肚子走,沒吃上一口好菜。
這其中反複經受煎熬的,正是宋回。
從堅信自己的判斷,到疑惑不安,再到輾轉動搖,最後蓋棺定論。
他在辦公室撕碎全部報紙,那上麵抓拍到的沈懸上車照片,每個角度,怎麼看都像是在嘲諷他,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傻逼!
更糟糕的,還是他在kk的處境,失去沈家助力,鵬達項目推進困難。
張總不耐之下,叫總監重新接手,索性將他邊緣化。
宋回苦心經營一圈,最後給彆人做了嫁衣。
很快,他就從經理降為普通職員,負責一些難啃的爛項目,薪資也一落千丈,沒有項目支撐,隻剩基本工資。
他把鵬達介紹給亞盛資管,昧下百萬回扣,直接交給彭雪薇,找機會通過短期項目投資洗乾淨再出來,現在也不能動。
他租著CBD核心公寓,養著輛寶馬車,應酬、社交開支巨大。
早就習慣沈泉托底,沒什麼存款的宋回,生活捉襟見肘,突然窘迫起來。
他的童年,吃儘缺錢的苦頭,那些噩夢仿佛卷土重來,時時刻刻羞辱著他。
而沈泉還是一副天真浪漫的少爺樣子,從一頓飯大幾百開銷,淪落到學校食堂套餐,從一條領帶上千塊,到五十塊錢的T恤,他活得有情飲水飽的姿態,實在太過刺眼。
每個難眠夜晚,宋回從噩夢中驚醒,看著身邊蜷成一團,安然酣睡的沈泉,都無比後悔。
他身邊明明可以睡著三千萬,而不是個毫無用處的落魄公子哥!
沈泉天真不假,同時也敏感,很快發現宋回窘況。
他再潦倒,也是做過正經兒少爺的,賣了一些留在宿舍的物品,換了筆錢。
讓他沒想到的是,幾萬買到手的東西,二手轉讓價錢低得嚇人。
他又想起,以前借他錢沒還的同學,挨個電話打過去,耍賴的、哭窮的、拉黑的,就是沒有還錢的。
沈泉活了二十三年,頭一回品嘗到落魄滋味,尷尬、羞愧、不安充斥在胸口。
當他把籌到的錢轉給宋回,終於迎來出走沈家後,第一次擁抱,短暫而又敷衍。
宋回拿到錢直接交了房租,甚至沒多問一句,被趕出家門,還在上學的沈泉,是否需要生活費。
在他眼中,沈泉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寶庫,即便被趕出家門,也該藏著小金庫,根本不需要彆人來噓寒問暖。
沈泉看著飯卡裡僅剩的兩位數餘額,不得不向同學打聽兼職。
好在他長相乖甜,奶茶店老板想吸引女同學消費,收留了這位笨手笨腳的少爺。
沈泉直至此時,還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不知道在宋回眼中,他已變成一塊可憐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
得知沈泉在奶茶店打工的消息時,沈懸正在簽文件。
阿耀眼睜睜瞧著,他手下筆痕劈出去,又強行被拽回來,心裡跟著一哆嗦。
沈泉,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沈家二少爺,銀屋子裡的金坯子,養尊處優,盤兒碗兒不分。
很難想象,他在奶茶店給人切水果,做奶茶的樣子。
阿耀於心不忍,偷瞥一下:“奶茶店生意也不太好,一天十個小時底薪八十,賣出去多才有提成。”
他很快在沈懸眼睛裡看見兩個字——多嘴。
沈懸一言不發,狠狠簽著文件,然後將簽錯的紙張扔在一邊:“時間到了,去見李飛光。”
“車已經備好。”阿耀小心翼翼收起文件,赫然看見廢頁上簽著“笨蛋”兩個字。
臨上車前,沈懸交代秘書,讓總裁辦給福利院送奶茶,還指定了奶茶店。
阿耀扣上安全帶心想:外麵傳言沈先生人如惡鬼,手段毒辣,隻有他能看到,沈先生沉入心底的溫柔。太過動人,以至於產生一絲不愉快的嫉妒。
李飛光房地產生意做得很大,是個暴發戶。
按理說,沈氏集團這種高科技公司,跟他八竿子打不著。
牛逼就牛逼在,沈父搞了塊兒地,壓根不會玩,經人介紹與李飛光敲定合作。
李飛光黃鼠狼子成精,極其難搞,集團一幫敲代碼、焊單片機的,跟他對上,去一個死一個。
兩方公司各占百分之五十股權,誰也不讓誰,僵持至今損失慘重。
彆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沈懸是新官上任挨三錘。
高管火速將這個燙手山芋扔他被窩裡。
全公司都等著瞧,沈家長兄,拳打親戚,腳踢兄弟,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窩裡橫!
李飛光年紀不大,學識不深,酷愛擺譜和附庸風雅。
晚宴加談判,訂在鼎鼎大名的“僑和盛”,包場,台上選得是一出《焦讚發配》,頗有深意。
沈懸準時準點到達,被侍者恭敬引入廳堂。
廳內昏暗,舞台垂著絲絨長幕,寂靜無聲,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他前腳邁過雕花大門,就聽頭頂傳來“嘭嘭”兩聲。
阿耀警覺,迅速擋在沈懸身前。
卻見五顏六色的紙花,混著彩//金//粉末,洋洋灑灑飄散下來。
緊接著廳堂大燈全數儘開,刺目晃眼。
光暈裡,李飛光叼著雪茄,立身鼓掌:“歡迎大少,大駕光臨,哦不,現在得叫聲沈先生了。”
沈懸站在追光下,如一尊玉雕神佛,嘴角帶笑,眼中卻全無笑意。
這種另辟蹊徑的下馬威,真新鮮,他很喜歡!
兩人笑得虛偽且禮貌,借著炫目燈光,打量彼此。
李飛光比沈懸想象中年輕,身材高大,一身西裝比他身邊的保鏢,看起來還孔武有力。
他抽雪茄的姿勢,自以為帥氣,在行家看來就是個土鱉。
而沈懸不會輕敵,再土的鱉,能混到這個身家,都是精怪。
李飛光搞不良資產出生,從小打小鬨沒人要的廢貨,到幾十個億的爛尾樓,來者不拒。
他見過的牛逼和傻逼,如過江之鯽。
眼毒,是他的生存秘籍。
沈懸無疑是最特殊的一位,一眼看過去,居然沒看透?
對方好似個磨砂玻璃人,雲山霧罩的……好看!
李飛光的眼神,帶著好奇與些許欣賞,光明正大一寸寸掃過去。
對麵那人,病容傲骨,笑起來謙和有禮,氣質卻是淩厲的。
“大少是喜歡我叫你沈總呢?還是沈先生呢?”李飛光一邊招呼,一邊占他便宜,無賴中透著精明。
沈懸款款落座,薄唇輕啟:“隨意。”
他的第一句話,隻有兩個字,落在李飛光耳朵裡,有一絲警告意味。
“那我還是叫大少吧,聽著親切些。”李飛光人賴話密,反複試探他的底線。
沈懸點茶漱口擦手,晾了他一會才道:“李先生也可以叫我沈懸。”
“開場,上菜吧。”李飛光也沒理他,交代保鏢。
兩人就跟那一比一的股權一樣,打了個平手。
鑼鼓雨點子般響起,越來越密,大幕拉開,角兒上場。
侍者魚貫而入,席麵如流水,奢侈鋪張。
兩人居然就這樣,看完整出戲,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臨行前,沈懸還能笑著道謝,絲毫不提那塊地的事情。
李飛光到這裡,才徹底認真起來。
他本想吊吊大少爺的傲氣,逼他先開口提地的事,那就贏了一半。
萬萬沒想到,沈懸是個硬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