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的眼神又轉到張飛哥身上,細細打量著。
他雖然長得亂七八糟,像個怪物,但好像……人還行,而且他有手機欸,到時候堅持不住,給家裡打電話也方便。
沈瑜冷卻下來的小腦瓜,又開始轉動,他需要張飛哥!
“哥,你、你能不能借我一塊錢啊?”沈瑜大著膽子問。
商場比較遠,他需要坐公交車過去。
張飛哥看鬼一樣看著他:“哇!你好狠的人啊,你居然跟要飯的借錢?”
“不是、不是,你聽我說。”沈瑜臉紅透了,“我包丟了得去找,要是找到了,我給你一千塊錢!一塊換一千,你乾不?!”
張飛哥關掉手機,認真問:“你不是離家出走吧?你應該是離院出走!精神病院!”
沈瑜:“……”
就尼瑪離譜!他被個臭要飯的懷疑精神狀況?還有沒有王法了?!
沈瑜氣得想咬人!
張飛哥又說話了:“你要一塊錢還不好辦嗎?明天早點起來,隨便撿些水瓶子、紙殼子,就能賣錢,我每天能撿七八十塊呢。”
沈瑜沉默了,覺得他說得對,又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最後他妥協了,與其被說給要飯的借錢,還不如去撿破爛呢!反正不能去打工!
沈瑜的腦回路,扭曲得山路十八彎。
“你說的,你要給我一千塊。”張飛哥呲著白牙湊過去,小聲說。
沈瑜戰術後仰:“你又沒借我錢!”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懂嗎?”張飛哥還挺有文化。
沈瑜怒了:“撿破爛我還要你教?”
“欸,彆看不起人,我們這行也是有技術的。”張飛哥職業素養不錯,“知道哪條街水瓶子多嗎?知道什麼時候會集中扔垃圾嗎?知道哪家廢品站不壓價嗎?不知道吧?不知道,你撿個錘子!”
沈瑜啞口無言,悻悻說:“那倒是哦。”
“快睡吧,明天帶你熟悉一下業務。”張飛哥又鋪了幾張紙殼,在另一邊躺下來。
沈瑜斜靠著牆,始終不肯躺在大街上,這是他最後的堅持和驕傲。
今天充滿魔幻色彩,他用一千塊錢,買了撿垃圾業務秘籍,這他媽是個笑話吧?
水泥牆硌得人頭疼,屁股底下薄薄一層紙殼,硬得雙腿發麻。
沈瑜累得要死,卻死活睡不著,月亮那邊,半山彆墅,大哥、耀哥、沈八哥、沈絕美,還有無敵和王霸,他們都在做什麼呢?
……
沈氏集團,副總辦公室,阿耀關著門,正在發火。
“不是讓你引導他去自力更生嗎?”阿耀撩開西裝外套,“便利店不都準備好,現成的嗎?怎麼還能出這種亂子?”
對麵張飛哥也很無語:“老板啊,你不知道嗎?你家崽寧死不屈啊,打工是這輩子都不行的。”
阿耀差點被噎死,好一個沈瑜,太他媽有出息了!
“老板你放心,撿垃圾也是自力更生,撿完垃圾你家崽就知道打工的好處了。”張飛哥胸有成竹。
木已成舟,還能怎樣,阿耀隻能退而求其次:“那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掛斷電話,頹然坐進沙發裡。
怎麼辦?一會要怎麼給大哥解釋,沈瑜,沈家小少爺,跑去淞市,撿垃圾去了?!
阿耀想想都覺得窒息,大哥會被氣死吧?
正想著,響起兩聲短促敲門聲,緊接著沈懸走進來。
“大哥。”阿耀心虛,站得倍兒直溜。
沈懸見他一副罰站模樣,多看兩眼,便問道:“沈瑜那邊怎麼樣了?”
“嗯……還好,就是跟計劃有點出入。”阿耀解釋。
沈懸點頭,表示理解:“計劃落地總有偏差,不打緊,人看住就行。”
“人沒問題。”阿耀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沈瑜選得職業方向,有那麼一點點跑偏。”
沈懸這才起了疑心:“他又闖禍了?”
“沒有、沒有。”阿耀把他推到椅子裡,這才敢說,“大哥,沈瑜沒去打工,他去撿垃圾了。”
沈懸一臉匪夷所思:“你再說一遍?!”
“沈瑜死都不去打工,他、他要去撿垃圾。”阿耀戰戰兢兢望著他。
沈懸扶額:“好,這是徹底悟道了啊,讓他去。”
“大哥放心,那邊都是有經驗的人員,後麵一定不會再出問題了。”阿耀倒杯水,遞到他手邊,小心翼翼說,“哥,你喝點水,彆生氣,生氣傷身。”
沈懸端著水杯沒喝:“我不生氣,除了保證人身安全,誰都不許管他,隨他去。”
沈家這幾隻崽,都是犟種,沈泉不見棺材不落淚,沈涵屢教不改,直至釀成大錯,才幡然醒悟,沈瑜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懸站起身,看著阿耀:“你,明天交一份八千字報告,詳細說明此次計劃的偏差。”
說罷,他就快步向門外走去。
“大哥!”阿耀追出去,“哥,你彆生氣好嗎。”
沈懸單手插袋,情緒穩定:“我不生氣啊。”
“不生氣,你讓我寫八千字?”阿耀緊跟著,手在暗處扒拉他的袖子。
沈懸拍掉他不老實的手,一個急停,把人逼進角落裡:“很多嗎?抄我郵件的時候,怎麼不嫌多?嗯?”
阿耀呼吸一窒,眼神躲閃。
他一直利用權限,抄走沈懸很多私人郵件。
他擁有的東西太少了,所以有關沈懸的一點一滴,都格外珍貴。
“我、我想……”阿耀思想活躍,很少如此張口結舌。
沈懸看他的眼神,嚴厲裡含著溫柔。
那些郵件都是阿耀被趕走的日子裡抄錄的,每天,在一個固定時間,不差分秒,機械地檢查、翻閱、下載,最後抹去自己的痕跡。
沈懸能想象,他那時陷在被丟棄的黑暗裡,茫然無措想抓住點什麼的樣子。
他看著麵前人的窘迫,回想著分開的日子,莫名生出些憐惜。
阿耀戒備心重,多疑又偏激,對任何人都冷著臉。
偏偏與他,就偽裝成個笨嘴拙舌,好欺負的小可憐。
好像一隻餓壞了的小動物,躲著所有陌生人,寧死不屈。
卻獨對他手心的誘餌,願意試探和接受。
被過分依賴的感覺,很微妙,有時候會產生超出常理的矛盾,讓沈懸困惑,卻也必須承認,這種感覺還不錯,於是有意無意地放縱了。
就比如,默許阿耀侵入郵件,在暗中彼此偷窺。
“大哥,你關掉我權限吧。”阿耀認慫。
“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沈懸拍拍他的臉頰,“教你點東西,沒白學,全用我身上了。”
阿耀緊張,抬頭望著他,誠惶誠恐:“彆趕我走。”
他們離得很近,能看見彼此眼中,自己的影子。
沈懸湊近了,壓低聲音說:“八千字,用手寫,拿來我批。”
說罷輕而易舉抽身而去。
留下阿耀背靠牆壁,心臟狂跳,剛剛他聞到一縷熟悉的香氣,很淡、很薄,掩蓋在沈懸的常用香下。
正是他親手調製的那款雨香,纏綿的味道,墮落在領口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