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舟魂 啊想捏(2 / 2)

從前對於這個定南王的獨女,福臨好像是並不喜歡的。在他年少的時候,在他被多爾袞管製,不能隨意去慈寧宮見太後時。

孔四貞卻養在太後身邊,隨時隨地可以見到太後。在他被皇父攝政王壓製的時光裡。

孔四貞卻是住在慈寧宮中備受矚目寵愛的定南王獨女孔格格,他又怎麼會對這樣的年月裡所謂的這樣的‘青梅竹馬’有感情呢?

但那已經過去了。

福臨在很多個層麵上,都需要親自見一見孔四貞。

孔四貞似乎笑了一下,但那個笑稍縱即逝,並不明顯,看在人眼裡,以為她是沒笑的。

孔四貞說:“奴才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太後對奴才有恩,奴才想著離京前是一定要去給太後請安的。奴才身邊,盯著的人太多了,奴才不便去乾清宮見皇上。”

“奴才出京後,想平安一些。”

福臨沉聲道:“朕知道。所以才將會麵安排在這裡。朕和皇後來了,但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

含璋聽他們說話,也透著京外的險象環生刀光劍影。

她看兩個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有出聲說什麼。

兩個人這個樣子,當然是沒有什麼私情的。孔四貞看福臨的眼神,也不是看有舊情的人的眼神。

世上就沒有這樣的青梅竹馬。

可這兩個人說話相對就是那麼的彆扭。似乎沉甸甸的攏著各自一起的四年,偏偏那四年裡,又像是有什麼不好的東西似的,不肯放下,偏偏又不能放下。

難以走過,難以逾越,輕舟過不去萬重山。

孔四貞進宮給太後請安的事兒,含璋一點兒都不知道。聽孔四貞的意思,似乎是悄悄進宮的。

福臨帶著人出宮了,貴太妃與博果爾可以不用去管,可宮裡朝政上的急務卻不能攔著。

如果有事,照舊是迅疾呈送到這裡來的。

這才說了幾句話,外頭吳良輔就輕聲說,南邊有急務,請皇上批閱。

外頭打仗,常有這樣的時候,福臨不耽擱,起身就出去了。

議政貝勒帶來的急務,不好當著含璋和孔四貞的麵參詳,況且孔四貞是秘密在這裡的。不能叫外頭的人知道。

福臨說去去就來。但含璋知道,這一去,怕是要一兩個時辰後才能回來。

她和孔四貞第一次見麵,也不是很熟悉,難不成兩個人就在這裡沉默的坐著等麼?

福臨走的時候也不說安排一下,含璋想著,要不然她就先讓孔四貞去休息一下吧。

瞧孔四貞這清瘦的模樣,怕是前一段時間料理孔有德的喪事熬出來的,如今正是該多休息的時候。

含璋話還沒出口。

孔四貞就望向了她,輕聲說:“娘娘,奴才在廣西,已有婚約了。”

“前年,阿瑪在手下部將中,挑中孫龍的兒子孫延齡為奴才的夫婿。說是再等兩年,就讓奴才與他成婚,”

“奴才見他長得俊美,他待奴才也是有禮有節,他是我的未婚夫婿,當時樣樣都很出色,奴才也傾心於他。可城破之時,阿瑪自儘額娘殉情,部眾動亂,死傷大部,他抓了奴才和訓兒,要去找敵軍邀功。”

孔四貞輕輕撫了撫耳後的傷疤。這就是孫延齡乾的。要不是她閃避的快,她和幼弟,隻怕早就死在孫延齡刀下了。

她拚死救下幼弟,然後得舊部護送,才逃出了孫延齡的掌控。

孔四貞似在忍淚:“娘娘,奴才已經發誓,此生不再嫁人。要為父報仇。離京前往廣西,是奴才在太後麵前求來的。奴才答應太後,收攏阿瑪舊部,然後交到朝廷手中。定南王的爵位,或者等訓兒長大了,再定奪吧。”

孔四貞八歲前,那是跟著孔有德身邊長大的。孔有德隻有這麼一個女兒,幾乎是當兒子養大的,什麼地方都能去,喜歡乾什麼就乾什麼。

孔四貞對刀劍感興趣,那就去學。

後來入宮,陪伴太後身邊。旁人看,那是榮耀至極的四年,在孔四貞看來,那是太過想家,也太過壓抑本性的四年。

萬眾矚目的孔格格,自然是好。可孔四貞,寧願回到廣西去,回到阿瑪身邊去做那個女公子。

她那個時候,光顧著想家,光顧著應付許許多多對孔家有各種心思的人了,哪怕有太後護佑,那幾年也並不輕鬆的。

何況,她又不想留在京中,為避嫌,自然是不可離福臨太近了。她從不覺得宮中或者京城是她的歸宿。

回到廣西,回到阿瑪身邊,孔四貞有多高興啊。她當然也知道,阿瑪怕宮中給她賜婚,怕她又嫁到京城去,所以挑中了部將之子,這樣,她能一世得到護佑。

可是誰能想到呢?

竟會有城破的這一天。她的天塌了。

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甚至差點連命都丟了。

她想親手殺了孫延齡。想重整舊部親手為父親報仇。太後沒有答應她。弟弟又太小了。

她去廣西,隻能收攏舊部。其餘的事情,交由八旗兵來做。

孔四貞不甘心啊。她怎麼能甘心呢?

可是太後都不同意。就沒有人會站在她這邊了。

這樣深埋在心裡的痛傷,她沒有人可以傾訴。

在慈寧宮中,聽見太後提起皇後的模樣,那樣的柔軟疼愛,孔四貞還從未見過太後那樣的神情。

宮外傳言,孔四貞都知道。那都是些無稽之談,可背後之人的用心,極其險惡。

孔四貞大致能猜到些皇上帶皇後來此的原因。

孔四貞原本是有些不高興的,可比起她那些愛恨情仇,這麼一點點的不高興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了。

在見到皇後的模樣後,孔四貞哪怕身為一個女子,也為世上有這樣柔軟清澈的目光而意動。

仿佛一汪清水,能滌蕩心中苦痛。

福臨一走,孔四貞看著柔潤纖細的小皇後,望向她純澈的眼眸,她心下一歎,終究還是不忍,也終究還是情不自禁,將深埋在心裡的傷痛傾吐了出來。

她或許,再也不會和皇後見麵了。

皇後是個和善柔軟的陌生人,她無害又溫暖,孔四貞想,說說也無妨啊。本來,她就是預備著要說清一些事情的。

現在,隻不過多加了一些傾訴罷了。

說出來,或許皇後,也更能放心些吧。

孔四貞悲哀地想,皇上不就是這個意思麼?她若能溫順些,或許訓兒將來,還能有所依靠呢。

親情愛情,皆失去,皆痛傷她心。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再值得孔四貞留戀動容的了。

唯獨幼弟,她苟活於世,隻是為了孔廷訓尚有依靠,長大成人。

“孔姐姐。你辛苦啦。”

孔四貞忽而落入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懷抱。有一雙暖熱的手臂抱住了她。

孔四貞愕然的看著麵前眼圈紅紅的皇後。皇後的懷抱竟如此的柔軟溫暖,就像是額娘的懷抱。

廣博而深沉,溫柔而厚實。

可她,明明還比自己小一歲呢。

“娘娘,奴才……”

“好啦。”含璋紅著眼,悄悄抹掉眼淚,輕輕拍了拍孔四貞的肩膀,小聲說,“現在這裡沒有什麼娘娘奴才的。我隻是含璋。也作為含璋,給孔姐姐一個擁抱。”

“孔姐姐真的很棒了。也很厲害。孔姐姐不要灰心。不嫁人沒什麼的,但是孔姐姐千萬不要對自己的人生失望呀。”

含璋看見她,聽見她說的話。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高雲來。

高雲是為情所困,比起孔四貞來,不知安穩了多少。

可是高雲的日子,就真的好過了嗎?她在王府裡,總是不如在科爾沁上自由的。

看見孔四貞,含璋就想起在這兒的多爾瑾格佛賀還有寶日樂。

將來小丫頭們都是要嫁人的。夫婿不好,那可真就是要傷心了。

孔四貞這樣的,太叫人心疼了。

偏偏她還有她的誌向,她又不能去施展她的抱負。

身為女子,連為父報仇這樣的事情,也做不了麼?

含璋做皇後做了這麼些時候了,她叫太後寵著,叫福臨寵著,快快樂樂的在宮裡做皇後。

她幾乎忘了那個在現代生活過二十幾年的含璋了嗎?其實並沒有的。

遇見這樣的女孩子,含璋心中的深埋的自由之魂靈總是容易被觸動。

它在呐喊。在顫動。

含璋抱著孔四貞,她的脊背在含璋的手底下輕輕一顫。

含璋說:“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是,我想幫你的。”

孔四貞瞧著含璋,大著膽子替她抹掉眼淚。

心裡想,奴才不敢當的。

多麼奇妙啊。科爾沁的皇後,聽了她的事情,哭成了這個樣子。好像比她還要傷心似的。

小皇後的心腸可真軟。孔四貞想,難怪一入宮便是盛寵,也難怪皇上會這樣寵愛她。

孔四貞甚至想,會不會是因為小皇後呢。她才得到了可以去廣西收攏舊部的允準。畢竟太後娘娘的心腸……總不是這樣的。入宮的時候,孔四貞以為,她是無法離開京城的。

凝望著小皇後的模樣,孔四貞心想,宮裡比從前可變了不少呢。孔四貞進宮一趟,見到了很多的不一樣。先前還在想,是年光日久什麼都變了。

現在卻想,大約,是這位皇後嫁到宮中的緣故吧。

畢竟前頭那位皇後還在時,宮裡不是這樣的。

孔四貞將含璋扶起來,送含璋坐好,她則在主位邊上,含璋坐塌底下的腳凳上坐著了。

含璋要將她扶起來,孔四貞笑了:“娘娘,就讓奴才這麼坐著伺候您吧。”

含璋眨眨眼哦了一聲,還沒怎麼反應過來。

孔四貞一麵想,皇後真可愛啊想捏臉。

一麵曲了曲手指,含著淺淺地笑道:“娘娘,宮外傳言,不儘不實。娘娘彆相信那個。奴才讓人查過了,那是宮裡有人傳出去的。具體是誰,還不曾查到。”

“日後,娘娘若有什麼需要查證的事情。不必讓奉後夫人悄悄查問。孔家的人,娘娘儘可差遣。皇上讓奉後夫人與孔家聯宗。這意思,娘娘該明白的。”

孔四貞輕輕握住含璋的指尖,“從此之後,孔家的人,就是娘娘的人。連奴才也是。”

含璋臉一紅,有點難為情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嗎。果然這些古代人就是心思玲瓏哦。

但是!萬能的孔嬤嬤是怎麼辦事的呢。怎麼還讓人給發現了呢?好丟臉啊,含璋想。

含璋摸摸孔四貞的指腹,輕聲說:“孔姐姐以後彆輕易相信男人了。你可以相信我。”

孔家若果真效忠。她接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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