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福臨跟孩子們的接觸, 平日裡還是挺多的。
皇子公主們和含璋這位皇額娘的關係都很好,相處的很融洽,含璋平日裡也總是喜歡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總會遇見孩子們的。
總會和孩子們一起說話,一起玩耍。彼此都是很熟悉的。
連帶著福臨和孩子們的接觸便變多了。
他是親阿瑪, 孩子們見多了他,也待他很親近,有時候他也會和孩子們說話玩耍, 除了剛開始啟蒙讀書的大阿哥外,其餘的小阿哥小公主們,還沒有被福臨嚴厲教導過, 還是不怕他們的汗阿瑪的。
大阿哥和四公主的生母, 都是庶妃。
巴氏和楊氏身份不夠, 不能撫養大阿哥和四公主, 孩子養在太後這裡, 太後是許她們定期探望的。
並且, 太後也沒有阻斷他們的母子親情。他們與生母的接觸親近, 都從不會被阻止。孩子們自己也是知道自己的額娘是誰的。
不過巴氏與楊氏懂分寸。至少目下為止都是很安分的。從不會做逾越自己身份的事情。
哪怕大阿哥四公主過生日,也絕不會出現孩子牽著手, 再去牽著額娘與福臨手的畫麵。
二阿哥福全的額娘董鄂氏, 地位稍稍高一點。是宮裡的福晉。比不上妃位,但是比庶福晉庶妃的身份高一些。
這位董鄂氏的出身,那比那個鄂碩的董鄂氏要高出許多的。她家這一支的董鄂氏, 比鄂碩的董鄂氏要早發跡。
不過這位董鄂氏那可比那個董鄂氏懂事多了。便是地位高些, 也從不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從來都是安分守己的。
在含璋和福臨麵前,董鄂氏也很知道自己的身份。似這樣的事,若有二阿哥在前頭, 她是不會往含璋和福臨麵前湊的。
自福臨表現出對她的盛寵,以及對後宮嬪妃的無興趣後,又有了阿如娜的事情,後宮嬪妃們就十分安靜了。
哪怕是這幾個有孩子的嬪妃,她們也都很安靜,很懂得分寸。
不會刻意借著孩子往她和福臨跟前湊。
和含璋相比,她們到底是身份低些的。福臨更不會在和孩子親近的時候下皇後的麵子,與她們這些孩子的生母有什麼交流。
而有可能出現這樣的事,宮裡算來,還真隻有一個佟妃具備這樣的機會。
可是好像連佟妃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似的。
她的注意力,甚至都隻在三阿哥身上。
那麼一瞬間的事,在旁人眼中,或許隻是幾秒鐘的事情。
可在含璋這裡,卻好似久久揮之不去。
明明這麼些時日,她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這些事情的。明明應該司空見慣的事情,她在計較個什麼呢?
她在嫁到宮中的時候,甚至可以說,她在穿越的時候,知道自己要做福臨的第二任皇後的時候,不就知道了,福臨前頭有嬪妃,有孩子了麼?
之前都好好的。現在是怎麼了?
現在是在意什麼呢。又在耿耿於懷什麼呢。
含璋能意識到一些什麼,又好似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寶日樂她們在湯若望那裡上課已有大半年的時間了。
大阿哥到了年歲開蒙讀書,福臨重視孩子們的教育,給大阿哥請了最好的先生授課。
多爾瑾與格佛賀她們好奇,偷著跑去聽了幾回課,有一次還被福臨撞上了,她們還以為福臨會生氣,結果福臨沒生氣,還允準了她們也可以去聽課。
漸漸的,公主們的課業倒是增多了很多。她們把自己的課上完了後,就會去陪著大阿哥一起上課,含璋還以為她們堅持不下來的,結果沒想到,孩子們求知欲旺盛,適應的很好。
大阿哥開蒙讀書,也終於到了能出宮的年紀。
姐姐們答應帶著他去湯若望那裡去看看,大阿哥興奮的不得了,含璋看他們這麼高興,乾脆也跟著一起去了。
福臨這些日子很忙。
前頭滿臣漢臣們為了是否重啟巡按一事吵得不可開交,遲遲不能下諭定下來。
滿臣一撥來尋福臨,漢臣一撥來尋福臨。天□□上朝下都要吵架,福臨又許他們暢所欲言,說是不會因言治罪的。
這一下打開了言路,甚至到了半夜都有人鬥誌昂揚的拿著奏本來麵見皇上,要求自己的觀點直達聖聽。
這事遲遲定不下來。福臨整日都沒個空閒。
含璋也不想打擾他,乾脆搬回坤寧宮,日日隻管與阿哥公主們消遣,這會兒更是直接跟著孩子們出宮去了。
大阿哥見什麼都興奮,姐姐們去上課,他也要跟著一起去。
含璋笑得不行,跟著他們去瞧了半晌,今兒聽見他們在講海路,大阿哥聽的認認真真的,大眼睛十分明亮,含璋笑了笑,悄悄退出了課堂,沒有再打擾他們了。
她不是不願意聽,其實湯若望請來的老師很好,講課深入淺出,很能便於小孩子的理解。
含璋縱然受過現代教育,也很喜歡聽這些知識的。——哪怕是三百多年前的知識,也已經開始展望現代的科學技術了。
可是她不敢繼續聽下去了。
聽著這些,她會覺得那種孤獨的感覺越來越重。
是的,就是孤獨。
會讓含璋產生一種,被世界隔離的孤獨感。那種我是來自三百多年以後的世界的感覺,會變得格外的清晰和難以忽視。
這是她在心融冰晶之後,在三阿哥的生日宴上,有什麼東西從她心裡破土而出後,出現的一種越來越清晰的感覺。
她明明適應的很好了。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她扣心自問。是因為見過了憨璞麼?
因為他,勾起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些自我堅持的東西?
其實在現代的那些年,她又何嘗不是孤獨的?在這裡和在那裡,其實都沒有太大的差彆,重要的是她的心。
這樣熱熱鬨鬨,有人疼愛,有人膝下承.歡,舒展自在的日子裡,她竟還覺得孤獨。
這樣的孤獨,不知如何傾訴。也不知對誰傾訴。或許,隻是這麼一段時日的情緒,或許很快,她就將這些給丟開了呢。
含璋已有好些天都是這麼想的了。她不想放縱自己沉溺於這樣的想法之中。
可沉浸在這樣的孤獨之中,放任自己在湯若望的陳列室裡望著那個地球儀出神,含璋心裡卻又覺得好受了一些。
湯若望請來的老師,是個英國的傳教士。會滿語,也能寫能讀。漢文也是能寫能讀的。給孩子們授課不成問題。
含璋偶然看見他板書,上頭寫了幾句很漂亮的英語。
含璋心裡默念了幾句,沒做聲。
若是叫人聽見了,怕是要驚奇透頂的。皇後娘娘沒學過,怎麼會外國語言的?
地球儀底下的卡片上標注了好幾種外文字體,含璋認得幾個。
跟著用指尖在玻璃上頭描繪了一下。
“含含寫什麼呢?”指尖被人捉住,有人含笑擁住她的腰身,溫柔在耳邊問她。
含璋嚇了一跳,隨即被熟悉的氣息包裹後,周身放鬆下來,不禁嗔怪道:“皇上來了,怎麼不讓人通傳呢?”
福臨笑道:“朕看含含出神,不想讓人打擾了含含的興致。”
宮人們都沒有跟進來,陳列室中隻有帝後二人。
陳列室裡頭也有坐的地方。隻不過來這兒的人太多了,這裡頭的沙發坐的人也太多了,含璋不愛在這裡,福臨就更不愛在這兒了。
福臨在小花廳裡放了茶水點心,牽著含璋過去,含璋在室內待了也有好一會兒了,欣然應允,和福臨到花園裡去看看春日的花,看看花園的風景。
今日公主格格們來上課,還有一位阿哥跟著過來,今兒這裡就不接待旁人了。
湯若望去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花園裡清靜的很,隻有含璋和福臨在這裡。
含璋望著滿目的綠色,福臨卻溫柔含笑的望著含璋。
感受到福臨的視線,含璋轉眸,與福臨的目光對上,她也笑了:“皇上是忙完了麼。怎麼會有空出宮來的?”
福臨不答她的話,隻望著她道:“含含,你躲著朕十一日了。”
嗯?含璋愣了一下。
福臨的目光很專注,也很溫柔,可那光亮直入人心,像是要一眼望進含璋的心裡似的。
她下意識的轉開目光:“皇上在說什麼呀。我哪有躲著你。皇上不是忙麼。我隻是不想打擾皇上啊。”
“你有。”福臨說,“自三阿哥生辰宴後,你就在躲著朕。”
他是忙。這沒有錯。
但也不至於忙到與她見麵,與她用一頓膳的時間也沒有。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忙的時候,兩個人不還是抓緊一切能在一起的時間親親密密的麼。
怎麼如今反而不行了?
福臨早就發現了,從三阿哥生辰宴後,他的含含小皇後就開始不對勁,開始躲著他了。
隻是他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時候來問她。現在,終於是了。
麵對這樣洞察人心的目光,含璋沒有辦法再否認。
他們那麼親密,是相處的很好的枕邊人,關係也很親近的,乍然這個樣子,福臨不可能沒感覺出來。
含璋以為,他不會在意的。沒想到他會特地拿出來問她。
她本來還在想,自己已經隱瞞偽裝的很好了,每日在他麵前,在太後麵前,在孩子們麵前,都開開心心的,應該是不會被看出來的。
仿佛是看出了含璋的心思。
福臨說:“你偽裝的一點也不好。朕這麼在意你,難道還看不出朕的含含是真的高興還是假的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