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大約是在你第一回和博果爾說寶日樂的時候,朕就有這個想法了。隻是那時候還隻是想一想,沒有想好。這數月以來,想法漸漸成形,準備也做好了,就想著帶你出來了。”
這麼早啊。
含璋心裡隱隱約約有了一個猜測,隻是不知自己猜的對不對,也不知道福臨是不是這個意思。
她湊過去親了親福臨的唇角,然後故意移開視線,輕輕撩起車簾,看外頭從未見過的風景,也不知道自己被帶去了哪兒。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呀?”
含璋不過是自言自語,卻沒想到等到了福臨的回答。
“去昌瑞山。”含璋轉眸,才發現福臨到了近前來,正望著她溫柔的笑。
昌瑞山,名字好耳熟,隻是一時竟沒有想起來是在哪裡聽過的。
這個時節的昌瑞山風景很漂亮。峰翠日茂,山景怡然。
風光正好,溫度也正適宜,含璋的衣裳都是福臨預備的,很適合在外頭出行的時候穿,不會影響含璋的行動和走路,而且還是很漂亮的衣裙。
含璋身體健康,又是正當年的小姑娘,說說笑笑的,竟也不知不覺跟著福臨爬到這片山的山頂上來了。
福臨身體強健,上來一點問題都沒有,連一滴汗都沒有出,倒是含璋,有了一點汗意,福臨拿了帕子親自給她擦汗。
上來之後,在一片山蔭處,含璋就在先搭的涼亭裡瞧見了,底下正在動工呢,不知是什麼大工程。工匠還挺多的,進進出出的都是人。
昌瑞山。
也不知是不是山風太過涼爽,一下子拂出了含璋靈台的清澈。
昌瑞山腳下,不就是後世的清東陵麼。
望見含璋赫然投過來的眼神目光,福臨輕輕一笑,過來將人的腰身摟住了。
福臨的手指往山腳下虛虛圈了圈:“前幾年騰不出手來,不能修建陵寢。地方也沒有選定。所以遲遲不曾動工。”
“之後,朕就定了這片地方。入關後,大清的皇帝,皇後,太後太妃,還有妃嬪們,都會葬在這個園寢中。”
“帶你來瞧,是讓你認認地方。彆害怕,含含,生前之地,和死後之地,都是一樣重要的。不管怎麼樣,朕都是會陪著你的。”
“生同衾,死同穴。朕一直都會和你在一處的。到了那個時候,朕會將一切都安排好的。朕會下旨,將朕與你放在一處。咱們好好的活著,但也不必忌諱生死,朕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天上地下,人間俗世,朕都是會護著你的。”
福臨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還帶著含璋來看,不是要讓她害怕的,是要讓她知道,哪怕有一日,那天真的來臨了,也不要心生恐懼,他不會食言,一定會陪著她,護著她的。
人人都口稱萬歲爺。皇上萬歲,皇後千歲,其實這長生哪有這麼久的呢?
總有一日是要離開的。福臨深知這一點。生前死後,他都不能讓他的含含受委屈的。
這是帝王的浪漫。
福臨要將他們安放在一個棺槨裡,躺在一處,他抱著她,她就不會害怕了。
何況,有董鄂氏的事情在前,怎麼就知道死了就一定是死了呢?
死了就一定結束了嗎?或許會是另一個開始呢?
福臨心中有些不成型的想法。隻是此時尚未得到確定,就不好拿出來與含璋說了,怕她有了幻想,將來卻又不能實現。
這樣風和日麗的春天,天朗雲清,惠風和潤。
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一個十八歲的皇帝,和一個十六歲的皇後,在昌瑞山的山頂吹著風,滿腦子的一覽眾山小,卻在討論著死後之事。
含璋心裡不怕了,反而覺得福臨有些認真的可愛。
她心裡揣著感動,卻摟著福臨的腰,仰著頭問他:“等你來了,我會不會都腐爛了?一個腐爛了的老太太,多難看呀。”
福臨垂眸輕笑:“不會的。朕會安排好。有一種珠子,放到你嘴裡,便和生前是一樣的。怎麼會腐爛呢。到了那個時候,在朕眼裡,你也是最最漂亮的含含。朕會讓他們把朕擺好,讓朕抱著你。”
“後人時時養護,朕與你,可萬年如生。”
含璋禁不住豎起了大拇指,牛啊。
這麼珍貴的東西,那傳出去了,如果遇上盜/墓的怎麼辦?
後人也不是時時強健的。總會遇上一兩個不爭氣的。王朝衰落,地位不存。
福臨目光一凝,遠望那片選定的陵寢,聲音中帶著帝國開創之君的森然冷意:“不要緊。朕會想辦法,讓盜墓者有來無回。什麼都得不到。誰來誰死。不會有人打擾你與朕的安眠。”
含璋驀然就想到那位最頂頭的老祖宗。他的墓,不就是這樣麼。
含璋就忍不住有點動心了,她踮起腳,輕輕親了親福臨的唇角。
對上福臨的目光,她的眸光仿佛落滿辰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願意和你埋在這兒。但是裡麵不能太黑了。我怕黑。得弄得亮一點兒,好看一點兒。”
福臨笑了:“依你。自然是什麼都依你的。”
山風輕柔拂過山頂上站著的大清最尊貴的兩個人,年輕的帝王滿目溫柔,年輕的皇後好像興致很高,不住想著‘死後’要住什麼樣的地方。
含璋想,如果注定死後要回去的話,那麼這裡的身體留在這裡,希望能永遠和福臨的在一起。
生同衾死同穴,相伴一生,已經是很完滿的了。她好像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可看著福臨滿含情意的眼眸,她偏偏壓不住自己的心思,她還是,想要奢求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