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猗走到昨晚借宿的草棚前時, 發現老太太已經關了大門,如果不是昨晚實在打不過兩個年輕女孩子,她早就將竹猗兩人趕出來, 現在有了機會,老太太趁機提前鎖門。
但是低矮的院牆根本攔不住兩個人, 隻需要輕輕翻身, 就能進入屋子。
竹猗沒有選擇進去, 她站在屋子外麵聽屋內的動靜。
屋子裡傳來宰東西的聲音,鈍了的菜刀乓乓砸在菜板上,傳出刀口與菜板摩擦的聲音。可是村子裡早就沒有食物,唯一的口糧是每晚霧氣送回的一點僅供維持生計的禮物。
老人還能剁什麼?
竹猗想起自己在後院看見的那口鍋。鍋內的東西都已經被刮空, 連油水都沒有剩下。
她後退一步,看見屋子茅草屋頂上空的太陽隱約有西斜的趨勢,時間已經到下午, 村子裡的人陸陸續續進入自己的房間,將房門緊鎖。
他們一天的活動時間僅為太陽出來到太陽西斜的這段時間, 就像是蟄伏的蟲蟻, 定期從黑暗裡走到陽光底下晾曬自己。
然而並非所有的人都在這個時間段裡走出了門。
比如老太太隔壁的屋子, 依舊大門緊閉, 那個躲在屋子裡偷看竹猗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打開過大門。
“你說, 老人在剁什麼東西?”慧子問出竹猗心裡的疑惑、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聽著聲音, 像是在剁空氣, 刀落下之後根本沒有遇見阻礙, 直接砍在菜板上。”
兩人對視一眼, 一人一邊,直接越過了圍牆,從院子輕手輕腳繞道廚房邊上, 透過被風吹攔爛的紙糊窗子往裡麵望。
廚房沒有光,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黑乎乎的影子,看不真切,而老人背對著窗戶站立,落下的每一刀都用儘全力,直接卡在菜板上,再用力拔出來,繼續往下砍。
竹猗又聞見了微弱的血腥味,如果隻是殺了一隻雞,那麼經過一晚的風吹,味道早該散去,而不至於至今縈繞在房間。
老人佝僂背,站立不穩,整個人像是要倒在菜板上,手上高高揚起的刀邊緣已經有鐵鏽,並不鋒利,能砍東西全靠力氣。
——乓乓。
一陣接連的砍動之後,老人終於停止了動作,她慢慢端起放在一旁的大碗,放在自己麵前,佝僂的身體更加彎下去,就像是倒伏的枯樹,整張臉幾乎都要掉進碗裡。
老人的背聳動幾下,她張開嘴,然後伸手探進了喉嚨裡,努力抓扯出什麼東西,然後就是一陣乾嘔,全部吐進碗裡。
奇怪的是,屋內並沒有嘔吐物的味道,反而彌漫著一股更加濃烈的血腥味。
慧子看不下去,直接將窗戶扯下來,彎著腰就從破口處跳了進去。
老人聽見聲音,身子猛然一抖,她慢慢轉身,一張滿臉是血的臉出現在兩個人麵前。
今天早上見到老人時,她雖然乾瘦老邁,皮膚是不健康的蠟黃色,整個人如同枯掉的老樹,但是依舊活著。
用力紮根在這片迷失之地上,努力而艱辛活著。
但是現在,老人的嘴裡掉出來半截軟乎乎的血狀物,下半張臉都因為用力的抓扯而破裂,她的眼睛卻迸發出狂熱的光。
饒是慧子見多識廣,依舊被眼前的一幕給嚇住了,對於老人在砍什麼東西,她有很多猜想,但是此刻,等她終於看清碗裡的血糊糊長條,依舊感到震驚。
老人將自己的腸子從嘴裡拉扯出來,放在菜板上剁碎,又放進碗裡。
起初拉出來的隻是短短一截,還沒有菜刀長,哪怕拚命用力砍,剁得細細的也填不滿一碗。所以砍到後來,老人逐漸失去耐心,彎下腰,將自己的手從嘴裡伸出肚子裡,拉出了腸子,用力一扯,腸子順著手的方向從嘴裡出來,落入碗裡,很快就填滿了一整個碗。
“餓。”老人繼續喃喃,她試圖趕走打斷自己儀式的人,剛走了一步,卻又猛然栽到地上。
破裂的疼痛似乎此刻在傳遞到她周身。
雖然從外表看不出異常,但是在場的人都知道老太太的身體內部,所有的器官都在扭曲變形。
人真的能從嘴裡伸進肚子抓住腸子嗎?
這聽上去就是違背常理的故事,卻真實發生在兩人麵前。
老人倒在地上,繼續呢喃,“餓,獻祭,餓,吃的……”
她慢騰騰伸出手,放進自己嘴邊,本來和正常人差不多大小的嘴此刻能塞進一整隻手臂,直接裂到耳根下方。
眼見著老人還要繼續抓自己的腸子,慧子連忙製止她,卻發覺看上去老邁無力的老太太掙紮起來的力氣倒是大得嚇人。
她在地上翻滾,趁機擺脫了慧子的幫助,空出來的右手再度伸進自己的身體裡,抓住腸子的一段往外扯。
她已經完全瘋了。
眼見著地上的血狀物越來越多,慧子直接將老太太拖到屋外院子的柱子上綁起來。
老人的掙紮響動終於讓隔壁屋子的窗戶再度開啟一個小縫,那個從始至終就沒有漏過麵的人偷偷透過窗縫觀察外麵的動靜。
椅子被拖動。
片刻後,窗子打開一個更大的縫,一卷止血繃帶被丟過來,等到竹猗抬頭去看的時候,窗戶又再度合上,就像從未開啟過。
村子裡的人要麼瘋要麼麻木,像白發老頭那種難得清醒的,卻又隻會看熱鬨。
竹猗決心找人問清楚村子裡的異常。
她走到隔壁屋子的院門前,敲了下,“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