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子不見了。”薛莉莉往前走一步後, 忽然發覺自己手邊空蕩蕩,那個原本握著的手消失不見。
她瞬間門想起了竹猗,也是以同樣一種方式消失。
薛莉莉不由抱緊冬安, “迷霧在將我們分散開,你也會消失不見嗎?”
“當然不會。”冬安摸了摸女友的頭, 柔軟的頭發就像是某種小動物, 透著無限的依存,和他養的小兔子一模一樣,但是初見時, 薛莉莉並不是兔子,她有獠牙, 有戒備, 也有長矛。
冬安花了三年的時間門, 才將薛莉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們要繼續往前走, 在規定時間門內離開村子。”冬安從身上掏出一卷布帶, 纏繞在薛莉莉的手上, “為了以防萬一,我會將我們的手纏在一起。”
薛莉莉低頭看著白色的布帶一圈又一圈將兩個人的手捆在一起, 心裡不覺有些不安, “這樣並不好,如果有怪物忽然躥出,我們兩個都很難跑掉。”
然而冬安的動作並未停, 反而慢條斯理問了一句, “那你會拋棄我跑掉嗎?”
“怎麼可能!”薛莉莉下意識反駁, 然後發出一聲輕微地嘶聲,冬安纏得太緊,血液不流通, 已經將手腕勒出了青紫色,“有點疼。”
薛莉莉略微皺眉,卻並沒有將自己的手抽出,她已經習慣聽從冬安的話,哪怕在彆人眼中,她比冬安更有潛力,更加厲害,薛莉莉卻一直下意識選擇躲在冬安背後,維護這末日之中難得的溫情。
沒有什麼比家庭更重要的東西了。
從未感受過溫情的薛莉莉這樣告訴自己,在死亡隨時都可能降臨的時代,還能全身心地信任一個人,而這個人恰好值得你信任,已經是近乎於神跡一樣的東西。
就連剛出生的牲畜都懂得尋求身邊的溫暖與依靠,人類又怎麼可能真的放棄情感依托。
“纏得緊,才不容易解開,莉莉,我真的很擔心下一個消失的是你。”冬安的聲音一如既往溫和。
薛莉莉忍著手腕的不適安慰男友,“如果霧氣中的東西真的很強大,那麼就不會用這種小手段把我們分開,逐個擊破是弱者的行徑。”
“是的,但我們還是呆在一起比較好。”冬安終於將兩個人的徹底纏在一起,繼續往前走去,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
畢竟,隻差一點,我們就能成為一個人了。
霧氣裡什麼都沒有,卻又好像什麼都有。
路長得好像走不到儘頭,加之視線受阻,雖然堅定相信自己走的是一條直線,此刻薛莉莉心中也難免泛起嘀咕。
她瞪大雙眼,看見白茫茫一片中,有黑色的影子一閃而過,衣衫摩挲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
薛莉莉瞬間門想起那個在暗中窺探的黑色影子,不可言,不可說,不可聽,近乎於神明。
它就在前麵。
薛莉莉停住腳步,感覺恐懼就像倒灌的海水一般,止不住地往上湧。
這不應該。
薛莉莉站在原地,努力克製心中泛起的異樣情緒,她明顯感覺到,有什麼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正在發生。
她忽然想起之前竹猗她們和自己講過的一個推測,黑影隻會出現在交易的人門口,第一晚,隻有冬安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自己卻一無所知,那一晚,真的無事發生嗎?她能否全身心信任這個站在自己旁邊的男人。
霧氣中的黑色在挪動,從白茫茫一片之中逐漸顯現出來,被拉長的影子俯瞰兩人,手邊握著一把長長的鐮刀。
代表死亡和寂滅的鐮刀驅散了霧氣,即使在黑暗中也會發出金屬的光澤,薛莉莉下意識後退一步,她從鐮刀上感受了自己無法承受的壓力。
怪物堵在離開的道路上,就像打開籠子的獵人,等著他們上門。
她抬起頭,看向冬安,最後一次問道,“你真的沒有和怪物做過任何交易,對嗎?我可以完全地信任你,對嗎?”
冬安沒有說話,黑色的眼眸幽潭般沉寂。
薛莉莉心中有答案,隻是希望再一次得到肯定而已,她看著麵前的怪物步步逼近,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她願意為冬安死去。
就算怪物再厲害,自己以命相搏,總能創造出一點機會,而冬安是個聰明人,一定會抓住時機跑出去,唯一擔憂的一點是,冬安會不會為了救自己而放棄逃生的機會。
薛莉莉想到這裡,又覺得有些不安,抬起頭打算叮囑一下冬安。
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都死要來得好。
很巧,冬安也是這麼想的。
他垂下眼眸,看著兩人纏繞在一起的手,花了三年的時間門,才讓薛莉莉全身心依賴自己,也是時候發揮一點作用了。
他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怪物的許諾。
第一晚,黑影站在門外敲響房門,向他做出承諾,冬安隻是沉默。
不是因為誘惑不夠大,隻是因為他不相信怪物。
沒有拿到手上的東西都是不算數的,隨時可能反悔被拿回去。
這一點,冬安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了。
所以這一次,他選擇將兩人的手纏繞在一起,以防薛莉莉發現不對勁之後逃跑。
“我愛你。”冬安看著薛莉莉輕聲說道。
薛莉莉為突如其來的告白愣神了幾秒卻忽略了冬安臉上的沉默,她慌慌張張開口,“你的心意,我一貫都明白,在這個生死關頭,你認真聽我講,我們倆同時活下來的幾率不大……”
“是的。”冬安也跟著點頭,隨著怪物的逼近,周圍的壓力都增,霧氣散開後,連帶著空氣都變得稀薄,兩個人說話都算艱難,又談何去抗爭怪物。
這是一個隻是露麵就完全讓人無法生出鬥誌,隻剩下絕望的boss。
“所以你去死吧。”
“所以讓我去死吧。”
冬安和薛莉莉同時開口,說完之後,兩人同時愣住。
薛莉莉不可置信地看向男友,嘴唇微顫,“你剛剛說了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明明之前冬安還願意豁出去來保護自己,現在卻變了一副嘴臉。
五官還是那個五官,柔和舒服,算不上特彆帥氣,卻讓人安心,現在卻隻覺得陌生而冷漠。
冬安聽見薛莉莉的話後也是一愣,又很快調整回情緒,“正好,你也想為我去死,倒也算圓了你的心願。”
薛莉莉看著自己親密的枕邊人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後退,此刻再看冬安的樣子,她隻覺得惡心。
薛莉莉不怕死,進出副本這麼多次,她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抱著快樂一天是一天的念頭任由自己沉溺在近乎奢侈的愛戀之中,她可以為了深愛著自己的冬安去死,卻絕不會為一個自私的人去死。
“可是,你剛剛還願意豁出命來保護我。”薛莉莉想起帳篷裡的一幕,不由反問道。
她不信這麼短的間門隔時間門內,冬安變化會如此之大。
“你是不是被迷霧蠱惑了!你說啊!”薛莉莉伸出手按上冬安的肩頭。
躲在衣服裡的小兔子彈出一個長而毛茸茸的耳朵,紅眼睛裡充滿不解。
它隻是被冬安控製的小東西罷了,沒有情感沒有知覺,藏在冬安衣服裡類似於一個配件。
絨絨的觸感讓薛莉莉想起了什麼。
一些被忽視的細節湧現出來,在帳篷裡的時候,她其實沒有看見那個不斷在自己身邊亂竄的東西是什麼,隻是因為冬安的話和夜晚怪物出沒的思維慣性,讓她下意識認為怪物進入了帳篷。
有沒有可能,進入帳篷的根本不是怪物。
薛莉莉看著隻受冬安掌控的兔子,看著兔子雪白的毛發,和掠過自己指尖的柔軟觸感。
忽然明白了一切。
難怪自己發動異能之後,卻沒有找到任何的怪物,原來最大的怪物是站在自己身邊的男友。
“為什麼?”薛莉莉不由問道。
“什麼?”冬安臉上沒有一絲的情感波動,就算被拆穿,他依舊坦然,好似他本來就是如此。
無恥且無情。
“為什麼要讓我信任之後,再摧毀這一切?玩弄我很有趣嗎?這三年的點點滴滴都是假的嗎?”
*
黑影站在三米開外,停止了腳步。
黑色影子略微傾斜,似乎在看戲,在它發起進攻之前,這對小情侶已經搶先鬨了矛盾。
多有趣。
人類總是如此。
黑影開口,聲音沉沉,就像鐘鼓低鳴,“我向來良善,不乾趕儘殺絕的事情,你們中有一個可以活著出去。”
“我接受你的條件,用冬安的命換離開的道路。”
這是怪物夜晚叩門時對薛莉莉的承諾,隻是當時薛莉莉選擇將大門緊閉,傻子才會用男友的命來和怪物做交易。
但事實證明,薛莉莉才是那個傻子。
“交易成……”怪物話音未落,卻看見現場已經起了變化。
薛麗麗的身體在萎縮,就像一朵花枯萎,被抽乾水分,失去色彩,變得乾癟而枯黃。
冬安看著兩人纏在一起的手,隨著薛莉莉身體枯竭,本來緊繃的布條開始鬆動,一扯就落下。
但薛莉莉沒有死。
B級覺醒者強大的體能還支撐著她的神智。薛莉莉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烏黑的瞳孔,看人時就像機敏的小獸,充滿警惕和活力。現在黑色的瞳孔蒙上一層灰白,薛莉莉看著自己枯瘦的身體,宕機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冬安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