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薛莉莉他倆失散之後, 慧子隻能一個人往前走。
身後有腳步聲窸窸窣窣。
慧子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看見,白茫茫的霧氣像在嘲諷。
她繼續往前走, 聲音卻又再度響起。
身後依舊空無一物。
慧子心中忽然生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她加快腳步,想要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迫, 從遠處一路向前, 一直到了耳邊。
慧子不想再回頭, 因為雖然聲音很近, 她卻沒有感覺到身後有人的存在。
然而,一隻蒼白的手悄悄搭上她的肩頭。
短粗粗的手指,骨節寬大,是男人的指骨。
慧子心頭一驚, 一把拽住蓋在自己肩頭的手,往前一摔,試圖將那個鬼鬼祟祟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摔出來。
然而她力度過大, 隻將自己拉得趔趄一下,手連著的地方沒有人。
這是一隻斷手。
“裝神弄鬼。”慧子暗暗罵了一句, 想將斷手丟掉, 但是卻發現斷手的手指已經緊緊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慧子抬起手, 放到跟前細看。
手是死的, 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 蒼白的膚色上麵卻沒有屍斑彌漫,反而透著股涼意,再一看手腕斷口處, 分外熟悉。
是被自己斬斷的那隻手。
已經死去的人接二連三出現在身邊,陰魂不散,就像這霧氣無休無止。
慧子想起自己看見的黑無常。
傳說中,黑白無常會在夜晚出沒,白無常麵帶笑容,黑無常卻麵目猙獰,他倆走過深深的夜色,帶走死去的靈魂。
在現實中,自然沒有黑白無常,但是這裡是夢境。
很難說,霧氣之中究竟隱匿著些什麼。
這樣想著,身後的腳步聲細碎頻繁了許多。
慧子轉身,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自白茫茫霧氣中走出,紙糊的高帽子,吊梢眼,長舌頭,走起來悄無聲息,像在飄。
而在他旁邊,一個幾乎要融入夜色中的白影子也在飄,高高帽子上寫著“一見生財”四個大字。
再仔細看,黑色影子的帽子上也寫著四個字——天下太平。
一個發財,一個太平。
但是看見他們可不算好事。
慧子試圖往後麵走去,將自己的身影隱匿在霧氣中,卻發覺自己已經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黑白無常接近。
這倆人是飄著在走路,自然無法發出腳步聲,那自己聽見的聲音隻能來自其他人。
黑白無常心無旁騖,隻是徑直往前走,霧氣散開,為他們指明道路。
一米
半米
……
慧子感覺瀕死感再度出現,她想離開,卻無法邁動雙腿,心在胸腔內劇烈蹦跳,過快的跳動帶來血液的加速,身體已經脫離慧子的控製,隨著逐漸靠近的兩道黑白身影節奏而躍動。
隨著兩道身影的走近,慧子也終於看清了腳步聲的真正來源。
在無常之後,跟著一長串死去的人。
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之前遇見過的趙三黎三兄弟也在其中,身體僵硬,如同提線木偶,而他右手腕骨以下空空蕩蕩,已經被慧子斬斷。
黑無常已經走到慧子跟前,他一直目不斜視,僅僅盯著前方,仿佛塗了黑油彩的臉將五官都隱在深深的黑色裡,直到走近,慧子才發現他並沒有眼白,黑色的眼珠黑色的結膜,就像是假人。
慧子努力屏住呼吸,等待這夜間的亡者隊伍走過。
黑無常卻忽然停住腳步,轉頭看向慧子。
很短的對視,無常隻是漫不經心地投來目光,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也不帶任何的目的性。
他就這麼隨意一看,慧子立馬覺得自己是秋季應該被收割的荒草,哪怕經曆了一整個夏天的努力成長,在炎熱和雨季之中掙紮,但是此刻,一切都應該結束。
她要加入隊伍之中。
扣在慧子手腕上的斷手搶先一步脫落,回到趙三黎身上。
完整地來,完整地走,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慧子的右腳微動,她知道這樣不對,卻無法控製,因為早在見到無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喪失了身體的控製權。
世間山河大地及一切有為之法,遷流無暫停,終將變異,皆悉無常。
時間到了,就該走了。
慧子在抬腳試圖加入隊伍的瞬間想起了竹猗的話。
在兩人決定走入森林之前,竹猗告訴慧子,“如果你見到什麼無法抵抗的危險,不如閉上眼,想一想其他的事情。”
“遇見危險不應該對抗或者逃跑嗎?”
“但是你已經沒有彆的求生方法了不是嗎?不如試著閉上眼學會坦然。不聽不看,休息也是一種生存策略。”
慧子閉上眼,但是她的身體卻依舊不受控製試圖跟著離開。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要去想。腦子裡堆了太多東西的人是無法好好休息的。”
“可是人怎麼能控製大腦裡隨機產生的情緒。”
“不如,你試試數羊?實在不行,就想想那些讓你氣憤的事情?”
慧子當時聽了,但是也沒有在意。
在進入迷霧森林之後,她的大腦始終緊繃,時刻提防著未知的風險,就像一隻過度神經質的兔子,但事實證明,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警惕並沒有什麼作用。
現在即使雙眼緊閉,慧子也能感覺到無常的氣息,它環繞著自己,就像空氣,無處不在。
沒有辦法逃脫,也沒有辦法躲避。
冷靜冷靜,反正也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不如試試竹猗說的方法。
慧子強迫用其他的事情占據自己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