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又是幾日,老夫人心裡想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回盛京的
日子卻再也拖不得了。
帶著華蓉和溫嬤嬤,臨走之際,老太太倒是有興致逛起了平城來,左右她這兒子也隻能勸到這裡了。
周敬堯也親自為遠在盛京的祖母挑選了好些個稀奇物件,就說那半人高的玉觀音,單說獻給宮中娘娘那也是使得的。其餘備齊禮品之事,他直接吩咐下麵的人去置辦周全。
總督大人的心意不論,來都來了,老太太也少不得帶些東西回去。這幾日,府上的人忙碌了起來,一邊要忙著歸置好每日新進的各種物件,一邊要為了幾日後老太太回盛京做好完全的準備。
就連這總督府,老太太也買了好些東西進來,榮安堂和聚風院裡,都有了煥然一新的感覺。
謝安和蘇巧敏她們又仿佛回到了剛進府的時候,那時候周敬堯總是早出晚歸,成日裡後院眾人都難見到他們爺的身影。倒是後來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來府的緣故,周敬堯在白日裡也時常會出現在後院。
如果忽略總督大人每日回來的一張冷臉,那日一個人的衝動爆發,一個人的慌張無措仿佛就這麼過去了。
轉眼到了八月十二,今日宜婚嫁,宜出行。
老夫人特意定的日子,她如今做什麼都樂意討個利於婚嫁的好兆頭。想著今早就要遠行了,老太太昨夜睡得不甚安穩。
天剛昏昏亮,府內的燈籠和燭火都還未熄滅,周敬堯已經在榮安堂正廳裡等著了。
他要一路送母親出上陽郡,昨日定了時間,他已經起了有一會兒了。既然是遠行,早上走早,傍晚也可早早的尋了地方歇著。
但剛剛有丫鬟來報,老夫人昨夜失眠,一刻鐘前才將將起身,離出行怕是還有好一會兒。抬手讓人退下,叫下人們準備早膳,周敬堯信步走到了院子裡去,謝安她們小步跟在後麵。
秋季的早晨,帶著水汽的清涼。
總督府裡,除了前院後院中間那處園子,也就屬榮安堂的景致最好。
周敬堯難得有這樣的閒情去逛園子,今日也算碰巧,他百無聊賴的站在兩排花草間,倒生出些少年時期的心情來。
十七八歲的周敬堯與現在相比,是算得上輕狂不羈的。那時候,是世家子弟的身份,也是自己得天獨厚的條件,自小被父親母親管教,周敬堯算不上紈絝子弟,卻也有幾年荒唐的歲月。
年少時與友人縱馬夜遊,與盛京子弟鬥文鬥武,十六七時,初嘗□□,盛京何其繁華,環肥燕瘦的美人他見過無數,入得眼的也隻二三。但遠安候世子家世清貴,又生得風流,嬌言媚語,殷勤伺候的又何止二三。
大抵是不缺上趕著奉承伺候的。
彼時,總督大人意氣風發,前途一片寬廣。少年總是更為感性,那時候的周敬堯還不曾大權在握,但就如現在這般,即使隻是一片精巧的景致,也是可以激起他滿腔快意的。
一朝事發,周敬堯的人生與盛京的權貴子弟們脫了節。大家都繼承家業,入朝為官,娶妻生子,權柄在握,美妾在懷,隻他越發對這樣的人生缺乏興致起來。
年齡越大,周敬堯越發難以出現少年時期會出現的暢快心境。
如今,踏在這微微濕潤的青石板上,他倒是生出了一股子清涼的快意。
前進幾步走到了院中的亭子裡坐下,謝安和蘇巧敏立在亭子的兩邊。送老夫人的行程中她們倆也是免不得要隨行的。
周敬堯的目光落到了謝安身上。
自那晚後,每次回到聚風院,看見伺候的人,總督大人的心難免憋悶起來。他知道自己大可下命令強求,但這般總是不如他意的。
現如今在這亭子中坐著,快意是他自己的,另外他看著身旁的謝安竟詭異的生出一股滿足感。滿足什麼,滿足這人不知好歹的拒絕嗎?周敬堯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
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
周敬堯喝完了送到亭子裡的一盞茶,華蓉帶著丫鬟亭亭的穿過兩側夾著花木的青石板路過來了。
“表哥,姨母喚你去用早膳。”聲音如來的那天那般悅耳。
“好,我這就去,辛苦表妹。”周敬堯神情淡淡的回道,接著從石凳上站起身來,老太太啊,還沒死心,都要走了,也要借著這最後的時間試圖扭轉他的決定。
果然,老夫人席間還是不忘絮絮叨叨的念著,總督大人用著麵前的早膳,隻做洗耳恭聽的模樣。
眾人收拾齊整出府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總督府正門外的大街上,齊齊整整的停滿了一條街的馬車。帶回去的物件,加上周敬堯要送老太太出上陽郡,這車馬的數量同老太太從盛京來時相比,何止翻了一倍。
謝遠照樣騎馬隨在老夫人的馬車旁。
謝安她們當然是同周敬堯一起的。隻是並州的官員得知遠安候老夫人今日要回盛京,總督大人還要隨著送行,竟然結伴前來相送了,府門處,大家皆笑臉寒暄了小一刻。
車隊就差周敬堯登上馬車就可以動身了。
周敬堯上馬車的時候,謝安她們已經在裡麵跪坐等候。上車坐到後方的榻上,馬車便開始行走。
說實話,如今總督大人的眼中,已經不能視謝安為普通的奴婢了,但對方也不是他的侍妾,這般處在密閉的空間裡,他看著對方跪姿窈窕的身影,總是不免分了心神在下麵的人身上。
真是該死啊!他何曾這般進退不得,猶豫迷茫過。
若說下麵最為不適的,那當屬蘇巧敏了。自從知道了周敬堯想要謝安做姨娘的事兒,她內心裡,主子的形象就破滅了,至今也沒有好好拚起來一個新的過。
蘇巧敏同謝安不同,她自小長在尋天樓,自她記事起,便知道她們的主子是遠安候,是並州總督周敬堯。主子在她眼中,大抵是上效天子,下安百姓,同時保遠安候世代繁榮的天神一般的形象,總之,是同男女□□扯不上關係的。
但如今,總督大人在蘇巧敏心中的形象變了。主子還是個男人!是個會抬身邊婢女做姨娘的男人!
蘇巧敏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去重塑總督大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馬車不緊不慢得走著,到了傍晚,才出了平城不遠,照這個速度,送老太太出上陽郡,大抵還要三五日的時間。
本來就留了足夠的時間在路上的,也不忙著趕路,天還未黑,下一處驛站也沒到,周敬堯就命令在一處客棧歇下了。
客棧老板一年難得見到一回這般排場的客人,不說上房全部訂下,就連那些隨從的侍衛,小廝,丫鬟和車夫,隻要還有空房,都一應安排給住下。
大家下車一頓休整,用了飯,叫水洗漱,老板殷勤的差使人伺候好這幫貴客,看著陸訓他們遞過去的銀子,臉上笑開了花。
謝安和蘇巧敏自然是隨同住在上房的,謝安伺候在周敬堯外間的小塌上,蘇巧敏同伺候老太太和華蓉的一幫丫鬟住在一起。
這是溫嬤嬤安排的,這三五日除了守夜輪流,大抵就是這般住。
坐了一整天的車馬,剛剛沾上床,大家閉眼就進了夢鄉,很是好睡。城外的夜晚偶爾可以聽到些蟲鳴鳥叫,萬籟俱寂裡,有一人從睡前打開的窗口一躍而下,隨後輕巧的落到地上。
謝安朝著她們來時的路極速而去,而在二樓的窗台邊,一個身影在她走後出現,冷眼注視著她離開。
星夜下,謝安一路來到了平城外剛剛路過的一個小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