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門熟路的,她走到一處院落前,低頭從脖頸上取下一吊墜,那是把鑰匙,謝安拿著它插進門上的鎖中,“哢嗒”一聲,她抬手推開了大門。
伴隨著院門吱呀的聲音,院落的全貌顯現在眼前。
這是一處不大的院落,初初看下來,格局大小也僅夠一家人居住,還要是那人口少一點的人家。此時,借著月光,可以看到院子裡雖然東西歸置的齊整,但院裡沒有鋪上石板的地方已經長了可以沒過腳踝的雜草,顯然許久沒有人居住了。
這是謝安的院落。
完完全全屬於謝安自己的,她同蘇巧敏說過,但即使對方也未曾來過,因為這是她們在進總督府之前不久買的。
花了謝安七年來積攢下來的全部銀錢,另外還借了蘇巧敏不少。
一年前這處院落還是有主人的,這裡住著一個四口之家。男主人是一個屠戶,和女主人有著兩個孩子。
那次謝安因為任務的原因,隱在這院子裡,藏匿了幾日。這家的男主人每日天還沒亮,就外出要殺豬了,女主人照顧著兩個不大的孩子,白日裡有鄰居時來竄門,孩子也時常哭鬨,院子整日沒個清淨。因著男主人是屠戶的原故,院中還時時彌漫著一股子豬肉的腥氣。
謝安藏了兩三日便悄無生息的離開了。
後來,又一次回平城的時候,她甚至隻是從這小縣旁邊路過,卻鬼使神差繞去了小院。不等她隱匿身形進去看一看,謝安就看到了大敞的房門。
小院已經人去樓空了,屠戶請的人正帶著買院子的人在看房。原來屠戶一家積攢了錢財,買了更大的院子住到平城裡去了。
來看房的人不甚滿意,這院子一人嫌大,一家人嫌小,不是個好的。
謝安幾乎不帶一絲猶豫買下了。正巧借著那次尋天樓給的假身份,買了平城外的一個院子。謝安內心裡早就種下的一顆種子從買下這個院子的那天仿佛被澆了水,施了肥,開始生根發芽。
謝安想要脫離尋天樓。那個永生為奴,不可見光的地方。
尋天樓的人在這大燕,是沒有戶籍,沒有身份的。樓裡的許多人,包括巧敏和左劍,在他們心裡,或許”遠安候府暗衛“已經是一個萬分榮耀的身份。
謝安有些時候是恨的,為何不乾脆讓她如蘇巧敏這般從有記憶開始就是樓裡的人呢?沒有前世,沒有今世,隻有最初的二十二號。那她就不會被被腦子裡諸多的想法折磨了。
但是,買下院子的時候,謝安心裡的這種想法如迷霧般消散。她想,她或許可以製造一場假死,如記憶中的謝望一般。
但尋天樓是甚麼地方,這種想法何其危險,難實施的程度堪比登天,謝安隻是不動聲色的有了個念頭。
然而什麼都未開始,她和蘇巧敏就進了總督府,院子自買了以後就荒廢在此處了。
謝安站在院子中間,月光下,她一身黑衣,抿唇環視了一番小院,隨後緩慢的單膝跪在青石板上,伸手扯了一把雜草放下,內心漲滿的情緒如流水般傾瀉,握了握手心中的鑰匙,她站起來轉身大跨步出了院子。
“哢嗒-”的再一聲,院子的主人朝來時的客棧奔去。
謝安一路回到客棧,靈巧的攀到二樓,無聲的從方才開的窗戶中翻了進去。
“你去了何處?”仿佛一隻潛伏的野獸,才一落地,她就聽見有低沉冷冽的聲音從黑暗中躥出來。
謝安剛剛落下的身影一僵,仔細端詳了一番,有人坐在房間中的桌案旁。
周敬堯自始至終都沒有睡著過,他看著謝安離去,他知道謝安必定回來,他靜靜的等待在黑暗裡。
他想了很久他為何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他想了很久他對之前的那些女人又是何感覺,他沒有想出個答案。
但叫他就要謝安當他的婢女,周敬堯卻是不願的,
剛剛去了院子,聽了周敬堯的問話,謝安沒有再無措,也不再心慌,相反她內心陡然升起一股煩躁。
狠狠地皺了皺眉頭,謝安一言不發。
周敬堯見對方冷硬的站在那裡,他腦海中浮現些秋月平常在他麵前故作木訥,卻在蘇巧敏她們麵前慵懶放鬆的模樣,一時心中火大。
冷笑一聲,緩慢的從椅子上起身,他一邊走到謝安跟前,一邊譏諷道:“這就是你說的,願做暗衛奴婢,原為主子出生入死,願為爺端茶倒水,那你倒是說說,你方才去做什麼了?”
隻有月光照進的屋子裡一片黑暗,兩個人隱在昏暗中看不清對方的表情,謝安一股逆反之心頓起,開口隻道:“主子,爺,總督大人,您說的這些我沒做嗎?我沒做嗎!我沒有出生入死嗎!我沒有端茶倒水嗎!”她的語氣是嘲諷的,她口中喊著主子,喊著爺,說的話卻是大逆不道的。
謝安隻覺得自己兩世的怨氣都傾瀉在今晚,她怎麼就這麼倒黴!她甚至不期待看見明天的太陽,死在這黑暗中又何妨。左右今晚蘇巧敏沒有與她一起,誰也沒有同她一起,她牽連不到任何人!
周敬堯被謝安的話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好大的膽子!他沒見過這麼大的膽子!何曾有人這樣爭吵般與他說過話,周敬堯思緒都簡直被打亂,順了口氣,他道:“你知道什麼叫屬下?什麼叫奴婢?那你可曾聽過你家爺的話!”
聽了周敬堯的話,謝安腦子裡想法出現的更多,她也學周敬堯方才一般,譏諷一般說道:“我以為,屬下是聽命做任務的,奴婢是伺候起居的,怎麼,聽你的話,聽你的話抬我做姨娘的嗎!爺就是這般齷齪嗎!”
他齷齪!周敬堯在黑暗中睜大了眼。他頭一次主動想抬人,竟被說成了齷齪。遠安候何時竟與齷齪這個詞扯上了關係。
周敬堯不怒反笑,他一把扯住了謝安垂著的手腕,拉著人往內屋的床邊就走。
“齷齪!好啊,爺叫你見見什麼叫真正的齷齪!”
今夜的謝安已然被點燃了,膽子大齊天,注定是不會任人宰割的。她一隻手握拳猛地揮過去,同時被握著地那隻手努力掙脫,誰曾想周敬堯的力氣奇大,除了猛烈地拉扯感,手腕竟然絲毫未動。
遠安候府世代都是武將,到了周敬堯才有了改變,但他自小與周敬年跟父親習武,一身武藝不可估量。
受了謝安一拳,總督大人滿是不可置信,頓了一下,拉著謝安的手更加用力了。
然而,他拉著的可不是普通的婢女,行動間,生受了謝安幾下拳打腳踢,即便再不願同女人動手,也不可避免地出手抵擋一番。
兩個人拉拉扯扯,你來我往,一時間竟可隱隱聽見拳頭劃過耳邊的風聲。
眼看就到了床邊,謝安趁著周敬堯吃痛地一瞬,猛然把被握著的手掙脫出去,同時迅速一推,轉身急速地退回到外間,接著反手掩上了內外間的房門。
方才的激烈一瞬間消散,周敬堯被推到在床榻上,腦子陣陣地發懵。他二十幾年地人生,就方才發生地事情最為荒唐。
床榻裡一片黑暗,總督大人喘著粗氣,抬眼望著虛空。他方才被一個婢女激的惱羞成怒,還想強迫一個女人?還同一個女人,動氣手來了?
這太荒謬了。
另一邊,謝安退到外間,轉著被抓的發疼的手腕,眼睛盯著剛剛關上的門。
要是這人再出來,她就與他魚死網破!
然而,過了那一下,總督大人怎麼還會出來,他盯著床頂的方向,好長的一段時間,都一動未動。
靜謐又重新在內外間流淌。
隔了好久,謝安才聽見房間裡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心裡緊了一瞬,誰曾想,周敬堯似乎是回床上睡覺了。
又等了幾分鐘,確定對方不會出來了。謝安七年來的心從未這般暢快過,倒在床上,今晚的她是在興奮中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