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早晨最是宜人。
平城總督府內, 各個院子高大的樹木已經長滿了嫩綠的春葉,繁星點點般點綴在斜伸的枝椏上。一夜的沉睡,那枝葉的漲勢更加喜人了, 為冬季凋零的枝乾覆上了亮麗輕薄的春裝。
巴掌大的小鳥站在樹枝上, 站在庭院中,“啾啾”鳴叫著,輕巧的跳躍著。忽然,一把掃帚以千鈞之勢橫掃過來, 鳥兒被驚得振翅飛去,飛到樹枝上, 與同伴站到了一處。
灑掃的丫鬟看著它驚慌失措的飛起, 不禁小聲笑出聲,揚起掃帚掃的更歡了。
守門的門童,打掃的丫鬟小廝,膳房準備早膳的婆子, 甚至馬廄中喂馬的馬夫。
總督府新的一年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周敬堯起得早, 簡單洗漱一番後就走到了院子中,對著門外等著的福萊道:“把早膳傳到後麵去。”
這個後麵自不必說,福萊昨晚才從那處回來。
總督大人甚至都不從正門出去,譴人去叫來溫嬤嬤,一行人直接從側門繞到了後方,這可真是難得的近便呢。
後麵的院門已經是開著的了,灑掃擦拭的丫鬟在其中穿梭。
周敬堯直接進了正房去,到了裡屋,謝安,蘇巧敏和夏荷三人都在。
謝安坐在梳妝鏡前,難得穿了一身寶藍漸變的裙衫, 這是溫嬤嬤譴人置辦的。周敬堯吩咐她備出這個院子時,溫嬤嬤就知道謝安要回來了。
溫嬤嬤心中震驚,大爺從小到大未見到他與女子這般糾纏過。按理說有了枕邊人,這也是好事,但溫嬤嬤見周敬堯如此看重,又想起去年特意來並州催促的老夫人,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爺這般年紀未婚,近年寡淡,如今卻一下子如那老房子找了火,燒得猛烈。溫嬤嬤到底是活了幾十年人了,又近身伺候了總督大人這麼久,看得出他是上了心的。
這世家貴族裡,除了妻子外的女人得了自家爺得心。府裡總是難得安寧的,說不得就是雞飛狗跳。況且,她們爺至今還尚未娶妻呢。
不過隱憂歸隱憂,溫嬤嬤一向是個嚴謹細心的人,謝安的院子中需要的東西都是一應俱全。依著謝安的身量,她連春裝都提前備了兩套。
這不,回府第一日就用上了。
謝安早上起床,夏荷便興致勃勃得拿了衣衫過來。她可是開心了,夏荷覺得自己總之都是這督府的下人,總歸是要伺候主子的,要讓她跟著謝安,她是一千個一萬個樂意啊!
謝安看著她亮晶晶的眼,接了衣裳自己穿好。
才洗漱完,就被這姑娘拉著坐到了梳妝鏡前。以前她們三人住在聚風院偏房的時候,夏荷閒著就喜歡給梳些漂亮的妝發,如今謝安是爺的人了,她一定要好好發揮才行。
謝安要是成了姨娘,不同於伺候大人的躲閃,嘿嘿,她夏荷可要立誌要做大丫鬟的!
一直到周敬堯進了裡屋,謝安已經在梳妝鏡前坐了好一會兒了。蘇巧敏和夏荷都圍著她嘰嘰喳喳的討論著,從鏡子裡,她看到了周敬堯踏進房門,站到了她身後幾步,二人的視線在鏡中碰撞。
夏荷正在側旁擺弄謝安的頭發,她像個被定住的人,不能動身子,也不能轉頭,眼看著鏡中的人眼中染上笑意。
“爺。”蘇巧敏發現來人後趕忙福身行了禮。
夏荷不方便動作,抓著謝安的頭發轉頭看著總督大人一時間有點無措。
周敬堯從鏡中移開了眼,坐到了屋中的桌子旁,“你們忙便是,不必管爺。”
是,總督大人發話了,是不必管了,但是他那麼一尊大佛坐在那處,哪個可以忽視,夏荷與蘇巧敏也不在嬉笑了,兩個人一時間隻顧著遞東西簪發。
謝安背對著來人,仿佛可以感受到對方灼人的視線,夏荷在她兩側和身後時常變換著位置,不時的,她可以看到鏡中不錯眼看著她的人。
周敬堯沒有好好看過女子梳發,一會兒的時間,夏荷退開,鏡中出現了一個亮麗美人,不曾勾唇討好,但眼波流轉間,攝人心魄。
總督大人心情大好,他站起身來,“走,我陪你用早膳。”看著謝安說的。
謝安內心暗道,什麼你陪我,又沒有人叫,你這樣早早的過來等著,分明是叫我陪你了。當然,她並未說話,跟著走到膳廳去,那裡已經擺好早膳了。
幾步路的距離,等在外麵的福萊和溫嬤嬤見了,都被奪去了目光。今日的謝安是不一樣的。
這不是二人第一次一同吃飯了,在蓉城那兩日已經嘗試過。
總督大人果然如他所說,是來陪人用早膳的,用完便帶著福萊去了前院,隻留下了溫嬤嬤在此處。謝安自是樂意,剛剛回到平城,她今日還沒有什麼打算。
周敬堯一走,她隻對著留下的人道:“溫嬤嬤。”
“姑娘,爺叫我過來看你這邊還缺少什麼,你若有何需要,儘可譴人去與我說。”這是早上過來時大爺便與她吩咐的。
要說謝安若是做主子,那必然是最好伺候的主子,因為她本就不需要人伺候。院中一應俱全,她隻說什麼都不缺。溫嬤嬤空來了一趟,說了兩句話後就帶著人回前院了。
剛開始的半月過的甚是平靜。
周敬堯每日早上都忙於政務,下午到偶有閒暇的時間。不過,每天就更點卯似的,早膳,晚膳掐了點的過來。謝安就像個飯友,天天陪著他吃飯,一時間倒是習慣了,二人還可像個朋友一般閒聊幾句。
可是總督大人內心卻鬱悶了起來。
從蓉城回來這段時間,他退一步又退一步,如今怕是退的太多了吧。謝安在這總督府住著,他卻連稍微進一步都困難了,那女人一雙黑眸看著他的時候,仿佛在無聲的告訴他,你答應的,有條件的,不可以。
周敬堯好像被謝安綁架了。
就在總督大人試圖打破這平淡無波的局麵時,謝安收到了蓉城和長公主的來信。
麗娘說,女院那邊如今辦得很好,水村的人基本都在蓉城找到了活計。倒是短期長期都有,總歸是為家中添了些進賬,以後得日子很有盼頭。倒也有些個阻事的人,女院中的管事和她也不是個善茬,自己已經解決了。
院中如今還來了幾個孤身自立的女子,女院這邊和官府聯係,為她們立了女戶。
麗娘來信是有一件事,如阿大小花這般的孩童,女院登記的女子中還有好些個,她們中有識字的,可否在女院中開辟出一塊地界,教孩子們認一下字。
謝安看著來信,心中覺得選擇麗娘真是無比正確。
她在規劃之初,就想著給孩子們辦一個附屬的學堂,不用多博文強識,至少也要識文斷字,也是為女院培養人才不是。
花了兩日的功夫,她在信中細細安排了下去。
長公主來信則是告訴謝安,她如今準備回盛京一趟了,一來是幾年未曾回府,二來辦女院依了她的名氣,她沿途以及回盛京時,自當宣揚一番,那盛京之中遍地都是貴人,對女院是大有益處的。
謝安與二人保持著通信。另外,她這幾日時常帶著蘇巧敏和夏荷出府去,待蓉城和長公主那邊再發展一段時日,她想在此處也將女院興辦起來。
前院總督府,總督大人也得了一個消息。
“主子,長公主預備回盛京,如今已到了雍州了。”
“嗯。”周敬堯坐在桌案後,看著手中官員們呈上來的信件,隨意的應了一聲,長公主要回盛京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他心神還在官員們彙報中。
然而。
“公主去了王家村。”陸訓說完後垂首靜立著,他今日得了那邊人的消息也驚了一番,王家村是何處,是謝望消失後重現的地方,但怎麼都應該與長公主扯不上關係的。
周敬堯低著的頭猛地一下抬起來。
“你說華欣長公主?”他沉聲道。
“是。”
“她去那裡作何?“周敬堯心中沉睡的風暴漸起,本以為謝望死後,父親和弟弟之死恐怕就此做罷,除了戰死沙場,彆無其它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