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值班時間, 醫院人並不多。
賀南枝坐在急症室外麵的長椅上,垂手輕搭在膝蓋,膚色白到跟羊脂玉似的, 她怕血, 不敢看護士幫謝忱岸處理手臂傷口過程,便隻能仰著頭盯住上方顯示屏裡的滾動模式宣傳視頻看。
沒過會兒,就有小護士過來噓寒問暖:“你、是賀南枝嗎?”
顯然她還當自己是一個十八線小糊咖,就算不戴口罩和經紀人出現在外麵,也不會有人認出來。
跟小護士對視了兩三秒後,氣氛微妙起來。
賀南枝前不久哭過緣故,微微垂著的眼尾還暈著淺淺胭脂色, 也間接性襯得毫無瑕疵的臉蛋更白,似乎想搶救下身處的尷尬處境:“我可以說不是嗎?”
小護士倒吸口氣,被這般近距離的美貌驚豔到失神, 激動得要尖叫之前。
她纖白柔嫩的手指輕抵著唇,噓了聲。
“美枝!!!”這個稱呼一出,小護士暴露了是她微博的顏粉之一, 恨不得去翻口罩把這張臉遮擋起來:“你不知道自己上了幾次熱搜嗎?你經紀公司是怎麼做人的,就算這裡是醫院,也不能放你單獨行動啊!”
說著,她下意識瞄向急症室。
話驀地一停, 又慢慢地轉了回來:“你是陪公司新簽的神顏級彆哥哥來看病?”
賀南枝紅唇模糊不清:“唔,不是。”
在小護士又要尖叫之前, 她繼續輕輕噓聲, 想了想,表情很無辜地說:“他是我家裡的哥哥,今晚見義勇為被人砸了……事實差不多就這樣?”
許是賀南枝這張臉太有信服力, 小護士捂著心臟鬆了口氣:“嚇死我了。”
畢竟是事業顏粉,就算急症室那位單單一個側影氣質就吊打內娛頂流男明星。
小護士還是希望賀南枝能好好搞升咖的事業。
沒過多久。
賀南枝就被投喂了一堆小零食,隔幾分鐘就有個小護士過來噓寒問暖,順便給她塞個糖果吃。
唇間彌漫著甜度超標的糖味,也讓她今晚繃緊的神經稍微得到緩解。
她視線,也不知不覺地透過半掩的門,落回了謝忱岸身上。
清冷冷的燈光照映著室內牆壁,顯得空間有些空曠安靜,護士已經將謝忱岸的手臂裹上了白色繃帶,如同玉雕分明的骨線被纏繞上幾圈,血跡也擦拭得乾乾淨淨,透著難以言詞的矜貴感。
視線再往上。
看到他的臉,賀南枝有些恍惚地回憶起,謝忱岸年少時第一次受傷住院,好像是拜她跟謝忱時所賜。
毫不誇張地說,那時她真信以為真要出人命了。
柔軟的小手抱著纖細膝蓋坐在醫院後花園的階梯上,睫毛低垂,剔透的淚珠一顆顆往下墜,小聲地念念碎著身邊模樣清雋的白衣少年:“那小混混入室偷小狗,手上有凶器……我們該躲起來等警察叔叔來的,怎麼辦,謝忱岸腦袋替我們挨了一下,流了好多血。”
“躲什麼,那笨蛋狗都快被勒死了。”白衣少年一直懶洋洋地跟著她蹲在外麵,聲音冷淡又氣悶:“彆哭了,你有一群小竹馬呢,死了個而已。”
賀南枝抬起濕漉漉的小臉蛋,被整得欲哭無淚起來:“那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啊謝忱時,終於要能成為你爸爸的獨生子了。”
謝忱時略頓了下,語調越發懶散下來:“你天亮再恭喜我。”
“有區彆嗎?”
“醫生說謝忱岸活不過今晚了。”
路燈下的初雪仿佛停了瞬,賀南枝張了張小嘴,有些茫然又帶著不可置信,忍了幾秒,沒忍住,眼尾的淚珠驀然砸了下來,生猛地都能水淹了這家醫院:“嗚嗚嗚我後悔了,以後我再也不跟你一起搞竹馬小團體孤立謝忱岸了,他好可憐,一直被我們聯手排擠……嗚嗚謝伯伯最優秀的兒子沒了,我爸爸又沒兒子,不知道能不能拿賀斯梵賠給謝家。”
應景似的。
賀斯梵冷漠至極的嗓音忽然從身後傳來:“鬼哭狼嚎什麼。”
賀南枝和謝忱時齊齊地轉過頭。
看到他說:“進來。”
謝忱時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做派,賀南枝怕到小肩膀都在顫抖,指尖揪著衣角,跟小蝸牛似的,慢慢地往那病房移,她沒有繼續哭得歇斯底裡著了,但是烏黑的大眼睛裡滿是水霧,看什麼感覺都是晃的。
就這短暫的幾秒內,賀南枝都想好將來葬禮上該怎麼跟謝忱時抱團哭鼻子了。
誰知,剛進去。
她抽泣的哭聲卡在喉嚨裡,先一步看到謝忱岸穿著乾淨清新的病服靠在枕頭前,額頭的傷已經包紮好了,繃帶莫名襯得他臉側如窗外初雪般蒼白,薄唇血色缺失,許是預測到了什麼。
謝忱岸眉心輕折,帶著清晰的冷意,落了過來:
“閉嘴。”
“滾出去——”
前兩個字是衝她來的,後那句滾出去,也就謝忱時有這個榮幸了。
賀南枝果然轉過身,當眾惱羞成怒地踹了身後的白衣少年一腳:“你騙我你騙了我啊啊啊!”
……
回憶漸止。
唇間的糖徹底淡沒了,賀南枝睫毛猛地顫抖了一下,看到謝忱岸已經從急症室走到了身前。
他沒有看周圍的任何人,隻低首,素來清雋如遠山的眉目靜靜注視著她而已,倘若沒有小護士在前方虎視眈眈的話,賀南枝有些不合時宜地想抱他,手指略癢癢似的,最終隻是假裝溫柔賢惠一番,去幫他整理袖口的淩亂折痕:“我突然想起——”
她聊著,細白指尖摸到薄薄料子下的腕骨線條,啟唇慢慢說:“小時候和謝忱時嫉妒你在長輩麵前受寵,經常號稱是謀財害命組合,一起抱團孤立你。”
“那時候你肯定很討厭我們兩個吧?”
話落一秒,謝忱岸就淡淡的嗯了聲。
賀南枝抬眼看他,似訝異他今晚也太聽話了,還真承認啊???
畢竟這話題是她挑起的,站起身,並肩一起朝醫院外,也硬著頭皮聊了下去:“難怪好幾次在賀家,我和謝忱時一起跟小貓玩躲貓貓遊戲的時候,你大老遠看到都要繞路走。”
謝忱岸似沉默片刻,最終沒說話。
賀南枝餘光瞥見那清冷如玉的麵容上神情微妙,難得破天荒沒有自取其辱,繼續追著問下去。
等上了車。
賀南枝一邊拿出手機,一邊關懷備至地詢問他身體狀況:“我先送回公館?”
謝忱岸坐在黑色真皮後座,裹在西褲裡那雙筆直長腿略放鬆,姿態完全不像是右手臂受傷的模樣,淡聲說:“你師姐還在賀家,我順路陪你去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