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忱岸今日的重要應酬地點安排在一處古玩齋的庭院裡。
這裡離鬨區很近, 卻裝修得極為幽靜典雅,穿過走廊,半扇門敞開的茶室內, 品茶的那位妝容精致的女士便是封悅集團總裁阮明媞,在商界雷厲風行幾年裡, 眼光毒辣, 她身上被人津津樂道的故事很多,其中更是隱秘。
謝忱時當遠遠地看到這抹倩影, 就已經神速反應過來, 薄唇輕嘖出聲:“拿我擋桃花啊?”
怪不得又是親愛的弟弟,又是送他一套嶄新高級定製的西裝和珍藏多年的古董腕表, 就差沒有給他脖子掛一個牌寫上:
翻版謝忱岸。
說起阮明媞才正值三十風華的年紀,容貌精心保養得很好, 不輸給娛樂圈那些資曆深的影後女明星,當初鐵了心嫁給封悅集團董事長, 婚後多年未育,給封家那位不學無術的草包少爺當貼心小後媽。
後來終於把年老色衰的丈夫熬成植物人, 就一手接管了企業, 從未有過敗績。
這幾年謝氏集團投資的項目裡, 其中一個人工智能領域和封悅有利益往來, 本來很正常的生意合作,誰知在四年前,就因為晚宴散席突降暴雨, 謝忱岸出於禮貌讓隨行秘書給她遞了把傘。
也就是這傘惹的禍, 阮明媞覺得這些年從未有人給她遮風擋雨過,這是第一次。
後來她幾次約忙於全國各地到處拍電影的薑奈喝下午茶,等關係融洽幾分後, 便隱晦地詢問起謝家介不介意未來長媳是個性格剛烈的女強人。
無人知曉薑奈是怎麼回答的。
但是阮明媞很明確地表示,隻要謝家願意接納她,就立馬回去跟植物人老公離婚。
……
謝忱岸私下從母親那邊得知後,從此對阮明媞避之不及。
他冷淡地瞥謝忱時一眼,高高在上的姿態很明顯是把人騙來當擋桃花利器後,就不再偽裝成溫良的好兄長:“你從小不是堅信自己深受下三歲上八十的廣大女性歡迎,比我更符合她們擇偶的高級審美,這麼好顯擺魅力的良機,猶豫什麼?”
“我沒這品味。”
“是誰相親拒絕良家少女,一心想拯救寡婦,非喪偶不要?”
謝忱岸記憶力一向驚人的變態,將先前藍纓隨口當眾說過的話,近乎原封不動地重複出來,未了,朝前走半步時,拍了拍謝忱時肩頭,偏冷冽的音質緩慢溢出薄唇:“阮明媞那位年老色衰的植物人丈夫雖未去世,不過形同擺設。”
“臥槽,你信不信我回去就跟爸說,你教我敗壞家風???”
“隨你。”
*
今日無雪,橫店的劇組化妝間內。
造型師剛給賀南枝上完妝,初春拍古裝題材倒是不冷,她纖薄肩膀隨意裹了件長款羽絨服,坐在旋轉椅子上,捧著手機看動畫片。
一旁譚頌瞧了她好幾眼:“怎麼感覺你這訂婚宴辦的跟沒辦一樣,看著完全不像是有豪門貴婦的樣子?”
賀南枝垂著纖長睫毛,都不帶抬的:“我是來低調拍戲的,在劇組擺出貴婦樣子乾嘛?”
譚頌想也沒錯,隻是越看越無法把眼前這個仿佛未成年的白生生女孩兒,跟傳說中端莊的世家名媛重疊到一起,最終他將話題轉移,彙報了一堆工作日程安排。
賀南枝暫停動畫片,側耳細聽了會兒。
很快她出聲打斷:“黎麥最近是沒人捧了麼,怎麼把星紀資源都傾斜給我?”
“哦,她手下大將那個江若迎,跟你很微妙撞臉那個,年前攀高枝上了一個富二代,正一門心思嫁豪門呢,對藝人工作早就擺爛了,而且——”
譚頌話頓,左右看四下無人,跟她八卦:“黎麥原是看你勢頭正好,想挑幾個聽話的新人,複製你的風格,被警告了。”
江若迎這事,黎麥是屬於先斬後奏,整完容才放到觀眾麵前。
如今她還想完弄虛作假這套,自然是賀家和謝家兩位大佬的犯了忌諱。
所以隻能夾緊尾巴,乖乖地把手頭上資源都拿去捧賀南枝這顆搖錢樹,最好還得日夜祈禱她合約到期後,跟星紀解約。
“在黎麥眼裡,你這張臉太受頂級豪門的大佬們眼緣,她一廂情願堅信你被當小情人養了,如果提解約的話,就把你跟已有未婚妻的謝總是權色交易的黑料公布全網。”
半響,賀南枝白嫩透粉的手指輕點屏幕,動畫片的聲音繼續歡快傳來,而她隻是落下一句:“黎麥開心就好。”
趁著在劇組複工拍戲。
譚頌用他臨時抱佛腳,去進修了一周的攝影技術,給賀南枝那張毫無瑕疵的美人臉哢嚓拍了兩張照片,然後發到了微博去營業。
人間第一枝的粉絲們自然是嗷嗷待哺。
顏粉隻顧著舔屏。
事業粉顧著在微博下怒噴星紀給賀南枝年底放了小長假,彆的女明星都在爭奇鬥豔走紅毯的時候,她家女明星突然人間蒸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又被何方神聖給封殺了呢。
忽然,底下有條評論默默地冒了出來:「青城山上有個小寺廟的歪脖子樹求財神很靈驗,我每年都會跟爸媽去捐點香油錢,那天剛好碰到一個大家族集體出行來祭祖,數不過來的豪車停在山頂,對了,我還看見一個跟美枝背影長得特彆像的女人,應該是和那個家族裡的男人十指相扣在寺廟裡逛。」
這一出,粉絲都嗅到了緋聞的氣息。
於是紛紛下場詢問:
「啊啊啊有拍照嗎?」
「能跟賀南枝背影像的,絕對是大美人級彆,原諒我已經自行腦補出了一場豪門愛情故事。」。
「不會是我家大美人吧?」
過了十來分鐘。
那位在青城山偶遇的粉絲又出來說:「我媽信佛,說廟裡拍照是對佛祖大不敬,山頂信號也沒有……我當時就沒帶手機,沒看到正臉,就是背影太像了。」
……
譚頌心驚膽戰刷到這條熱評時,正要想方設法去私信對方刪除,事業粉已經去衝上去了。
一句太像,沒有任何憑證。
她們拒絕賀南枝身上被沾染上任何緋聞。
而此刻,攝影棚裡今日的客串戲份拍攝完畢。
賀南枝一身青衣淡色輕紗的扮相還沒換下,她側臉和脖子被拍戲用的假血濺了不少,黏糊糊著衣領不好受,正在洗手台前清理。
清冷冷燈光灑下,她用一次性毛巾沾了點兒水,從臉蛋開始做徹底清潔時,抬眼間,恰好看到門口處,這部電影的製片人樓珞嘉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女士衛生間。
怔了兩秒。
隨著水龍頭被擰開,嘩啦啦的水流聲把她驚得回神。
賀南枝差點都要懷疑,是自己走錯了。
“你。”
沒等她紅唇張了張開口,樓珞嘉洗淨那雙骨節勻稱完美的手,極嗬護,又從褲袋裡抽出絲質的手帕一點點地擦拭乾淨肌膚沾上的水珠。
這顯得,賀南枝眼尾微微一垂,手上的毛巾都略顯粗糙。
而樓珞嘉已經進行下步,很是文雅地將一張散發著若隱若現琥珀木質香的名片遞給了她。
“我是嘉芒的老板,賀小姐近期有沒有檔期?”
他的公司在娛樂圈算是占據小半壁江山,對剛升咖不久的賀南枝拋出邀請的橄欖枝,自然也不需要拐彎抹角客道,直接問。
賀南枝指尖接過,還以為是戲找上門了。
誰知樓珞嘉又說:“你的聲音我這幾天在劇組反複聽到,越覺得很像一個人。”
“嗯?”
“但是她退網了。”他語調略感惋惜,隨即又認真打量起了賀南枝凝脂般雪白的側顏:“我打聽到你是學傳統戲曲出身的,整個圈裡就你音色最像他,不知賀小姐能不能幫我唱段電影的配樂。”
賀南枝若有所思地把玩著這張名片,從樓珞嘉洗個手都要一絲不苟的潔癖細節來看,他應該是極端追求完美精致主義的性格,所以多半是尋遍了娛樂圈的女音,才找上她。
想了半響。
賀南枝抬起眼,語氣透露著真誠意味:“樓總倘若想找個傳統戲曲出身的,《山水覓清音》這個綜藝節目你有看過嗎?裡麵非遺傳承人的唱功不比我差。”
她想把機會推給師姐,誰知樓珞嘉已經搖頭:“這檔節目我親自到現場考察過每一位的音色,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林驚鵲唱功確實不錯,但是她音色不像。”
賀南枝沒有應下,她的藝人工作表被安排得滿滿當當,連半小時都抽不出空來,倘若應了樓珞嘉,就勢必得推掉其他約好的,於是輕聲說會回去考慮。
而孤男寡女待在衛生間,很容易製造出緋聞新聞。
賀南枝沒忘記自家還有個醋夫,陰晴不定吃起醋來,是會鬨得她夜裡翻來覆去沒個安穩覺。
下一刻。
她踩著細高跟朝外慢悠悠的走,又隨口問:“樓總口中的她,是昆曲圈的嗎?”
“我覺得是。”樓珞嘉也並肩朝外走,不緊不慢道:“她曾經借一段不露臉的昆曲視頻走紅,吸引了很多粉絲,但是藏得太嚴,無人知曉她容貌,包括姓甚名誰家住何處都沒有透露過一絲風聲,我懷疑她可能是昆曲圈裡某位國寶級大師的親傳弟子,被秘密培養的。”
賀南枝條件反射般頓住,側過身,平平靜靜地看向他。
樓珞嘉說也是偶然一次機會從友人那邊聽過她唱昆曲的聲音,後來驚為天人,就跟魔障似的天天蹲她的賬號更新,隻是不知哪天開始,她就突然人間消失了。
“你說的那位昆曲博主叫——”
賀南枝啟唇。
“小鯉。”樓珞嘉又細品她音色,覺得賞心悅耳至極,下意識地收斂起了製片人的架子,態度溫和地說:“你慢慢考慮,我們先加個微信?”
“唔。”
……
古玩齋的茶室內,生意上已經談的差不多。
窗外陽光傾瀉,阮明媞身穿高級又複古的深藍套裙端坐著,形如妖魅。
有過幾次話鋒一轉,隱晦地想要個謝忱岸的私人聯係方式,誰知他仿若沒聽懂,氣定神閒地談合作事宜。被屢次這般拒絕,憑心說,倘若是換彆人,早就搬出生意那一套官腔暗指他防心何必這般重,隻是加個微信好友,又不是到了遞房卡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