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十五分。
林驚鵲還沒有回消息。
造型奢華的車廂內, 賀斯梵靠坐在椅子上,冷白修長的指骨握著黑色手機,反複摩擦著光滑屏幕, 隨著時間又跳轉過去一分鐘,他抬起寒眸, 恰好與駕駛座的倪秘書對視上。
下秒。
賀斯梵問:“餓麼?”
倪秘書已經半年內都不想吃拌麵了, 戰戰栗栗地提醒:“賀總,您已經請我吃了八碗了。”
賀斯梵仿佛這才記起麵糊之後,就投喂給了隨行的秘書。
起先倪秘書還能說一句謝主隆恩的狗腿話, 吃到第三份花生醬拌麵,他就需要就著礦泉水咽下去, 即便心底已經腹誹的要死, 麵上還得假裝若無其事:“以我略微淺薄的經驗之談, 林小姐應該睡的不可能這麼死, 她是不是假裝沒看見?”
“嗯。”
“嗯?”
“容伽禮早跟我說了——”賀斯梵語調聽不出被戲弄後的薄怒, 字字猶記於心重複道:“他叫我務必切記, 不能將拌麵往公寓門口一放,也不能打電話騷擾林驚鵲, 麵涼的就重新去買, 直到她起床。”
倪秘書:“那容二公子有說起床後怎麼辦嗎?”
賀斯梵側目,注視了他好半會:“如果林驚鵲起床了還不願意回消息,就讓我走, 彆跟個變態狂一樣守在樓下打擾到她正常生活。”
一轉眼就快七點半了。
手機安靜如死水, 顯然林驚鵲是不打算見他。
倪秘書掐著腕表時間:“賀總?”
短暫沉默後。
賀斯梵神態淡淡地靠在皮質椅背上, 似是閉目養神:“走吧。”
*
直到窗外再也看不見車影,林驚鵲一身素白衣裙才緩緩出現在樓下,就在他站過的位置停留了很久, 雪白若紙的臉頰迎著日光,表情從平靜到了困惑。
賀斯梵身處上位者的姿態慣了,性格又冷漠無情,向來是個徹徹底底的權力至上主義資本家。
他的時間,比任何人都寶貴。
又怎麼會甘心浪費一整晚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裡呢?
林驚鵲猶記得賀南枝十四歲那年半夜鬨著想吃車程半小時才能買到的老街邊豬蹄湯,還非得指名道姓讓冷戰中的賀斯梵從賀家繞一大圈去打包份來。
他先派秘書送,但是賀南枝正鬨小情緒,偏不吃。
還放話要絕食餓死自己。
讓賀斯梵這輩子都痛不欲生!
折騰到快天亮,賀斯梵簽完上千萬的生意,才一身清晨寒氣的來了,麵無表情地將窩在被子裡舒舒服服睡著的賀南枝拎了出來,硬逼著她當麵吃的精光,一滴都不能剩下。
賀南枝眼淚汪汪罵他:“你心肝寶貝妹妹還沒有冰冷冷的一千萬重要是不是?我都絕食一晚上了,你怎麼不明年再來給我收屍更好?”
戲團的所有人都在圍觀這對兄妹感情破裂。
賀斯梵剛賺了錢,對賀南枝的無理取鬨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包容心,冷漠解釋了句:“你餓一晚上也不會少掉一斤肉,我賺一千萬能讓你喝夠一輩子豬蹄湯。”
他的情感是用金錢來衡量的,在很多時候過於理性冷漠。
不懂自家妹妹這樣鬨。
其實是彼此冷戰了快半月,又跑到戲院住,想見他了,故意遞了個台階過去而已。
…
林驚鵲這次想錯了賀斯梵,之後以為他會乘勝追擊出現在自己麵前,至月底,又發現想錯了。
他像是無情的君主開始懂得體會七情六欲了,不似當初那般,明知她厭煩在戲劇院的必經之路遇到他,還不勝其煩的出現。
這段時間,林驚鵲去了趟瀝城,受邀參加非遺昆曲文化的活動,又配合當地電視台做了新聞采訪,忙到逐漸的也不再去想和賀斯梵之間的事。
再次見到他。
是剛下飛機,整座城市的輝煌燈火和連成一片的車燈在緩慢前行。
林驚鵲取好行李箱走出來,初冬季節,夜晚的風都透著股寒涼氣息,她提前訂好的網約車卻遲遲未來,站在台階等了一會兒,才接到姍姍來遲的道歉電話。
說是前方路口出了車禍,被堵在了半道進不來。
網約車司機單方麵把訂單給取消了。
林驚鵲彆無他法,隻能重新約車。
就在這時,她無意間抬眸,看到了一群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從機場出口浩浩蕩蕩出來,夜幕下,賀斯梵熨燙平整的純黑色商務西裝身影格外顯眼,隔著遙遙距離,在上車前,仿若是感知到了她目光溫度。
林驚鵲都來不及錯開眼,賀斯梵就忽然直直望了過來,下秒,抿起淡漠弧度的薄唇朝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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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是倪秘書聽從吩咐,脫離了精英團隊過來禮貌詢問她是否要幫助。
在寒風中,林驚鵲纖長眼睫毛清晰的顫了幾下,啟唇溫柔玉音帶了點沙啞:“我在等車。”
倪秘書不愧是賀氏集團榮獲聖眷第一人,敏銳地聽出她嗓子問題:“林小姐這是病了?”
林驚鵲輕描淡寫:“有點小感冒。”
倪秘書哪怕是外行人,也知道林驚鵲這種靠嗓子吃飯的,最怕就是生病讓聲帶受損,於是二話不說就將禦寒的大雨脫下來給她,還不忘解釋:“林小姐你放心穿,這是我的,賀總的大衣在車上。”
林驚鵲略尷尬兩秒,搖搖頭:“我有圍巾。”
倪秘書見狀也沒有勉強,走過去跟不遠處的賀斯梵回報了下情況,莫約兩三分鐘,又折回說:“賀總說了,林小姐不嫌棄的話,可以坐他車回市裡。”
林驚鵲始終都沒有看向他那邊,似想婉拒。
倪秘書適時道:“現在路況堵塞,您還生著病呢,賀總那脾氣……說句以下犯上的話,您不跟著一起走,他就能站在原地陪著吹一夜的風,像上次,那花生醬拌麵……”
故意一提這個,林驚鵲到底是心虛作祟,額頭又燒的厲害,稀裡糊塗就點了頭。
加長版的商務豪華車很快停駛過來,隨行秘書都坐上車,倒也不至於就兩人麵對麵尷尬。
林驚鵲行李箱被倪秘書接管了過去,她提起裙擺彎腰,選了個離賀斯梵最遠的地方,光線偏暗,纖瘦的身影幾乎恨不得隱形似的,全程安靜無聲。
反觀賀斯梵神情自若不少,路上堵著,他便和精英秘書談論著項目的事。
偶爾切換成德語交流,薄唇溢出的語調低沉平穩,沒有任何多餘的起伏感情,卻格外悅耳催眠。
林驚鵲不知不覺困意襲來,快把瓷白的臉蛋埋進了圍巾裡。
直到賀斯梵的嗓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而來,叫了她一聲:“驚鵲。”
林驚鵲本就睡得不安穩,迷茫地睜開眼時,是懵的。
賀斯梵已經跟她身邊的倪秘書換了位置,坐了過來,西裝精致整潔的袖口露出半截冷白腕骨,遞了一盒普通退燒藥和水給她。
林驚鵲沒接,指尖下意識攥緊圍巾尾端:“我快好了。”
她側臉很白,有種高燒之後沒了血色的白,也襯得帶著破碎美感。
不像是好轉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