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江言維持著山洞裡燃燒的火焰, 小雪的夜晚,他努力讓自己精神起來,時不時看一眼正在沉睡的撒特德。
尤其在知道對方為自己做了那件事, 不知不覺竟有了愧疚感。
他望著火光出神, 又轉頭去看撒特德平靜的麵孔, 很少能有機會看見對方徹底閉眼沉睡的時候。
撒特德以往小憩, 從來不會降低警惕性, 他少有的幾次暗中窺視,都被撒特德輕而易舉地捕捉到, 不像此刻, 看了對方很久都沒有睜眼。
江言從石鍋盛出些許熱水,水溫涼, 往撒特德有點乾澀的嘴唇浸潤。
中途趴在床邊休息幾刻,江言醒後見撒特德仍然躺著,不放心地伸手觸摸對方的麵龐、脈搏,確定撒特德的體溫和氣息正常, 方才略微定下心。
放在獸褥的手驀然一緊, 江言抬眸,和那雙沉靜注視自己的銀灰色瞳孔對視。
他露出淺笑,保持趴臥的姿勢, 手指理了理男人散在身後的墨發。
似乎能體會到撒特德近幾日不好受,江言說話異常小聲,氣息像羽毛一樣刮在對方耳邊。
“撒特德, 你怎麼樣, 感覺好些了嗎?”
他趁撒特德昏睡幫忙做了梳洗整理,如黑鍛的墨發柔順散落,每根頭發絲教他弄得整齊服帖, 沒有了回來時的狼狽。
撒特德眼瞳微轉,極輕地搖頭。
江言想了一下:“那你餓不餓,我給你熬點肉湯。”
“上次你帶回來的舐水,在我們那邊也叫鹽水。鹽有百味之王的稱號,有了鹽,做出來的菜就有味道,比原來我在山洞裡做的食物還要好吃。”
他唇角浮起笑意:“本來新熬的肉湯想給你嘗一嘗,不過自從你帶我來到部落以後,很少留在這邊。”
一忖,江言又開口:“還有件事我知道了,希望你彆生氣。”
撒特德握住他腕子的掌心一滑,往上扣住他的手指。
江言盯著兩人的手指,再去看撒特德的眼睛。
彼時撒特德並不知道手指相扣的意思,僅憑本能想握緊江言的手。
火苗劈裡啪啦響了幾聲,江言輕聲道:“我知道你在蛻變期帶我回來是件非常危險的事,謝謝你。”
他仍不放心:“部落裡有沒有給獸人看病的大夫或者醫生,你的身體真的沒事了嗎?我想聯係一下阿爾,請他找人替你看看可以麼?”
撒特德聲音低啞:“不需要。”
江言信任撒特德。
“那就是安全了吧,所以你度過蛻變期,然後長出了……一雙腿?”
青年的眼睛笑成半眯的弧度:“像我這樣的腿。”
撒特德的目光掠向江言的腿。
江言的腿很漂亮,修長筆直,膚色細膩潔白,撒特德沒事就喜歡用蛇尾裹著纏著那雙腿,甚至不顧江言的推拒,用蛇尾把它拉成自己喜歡的角度。
但每次就要往下繼續的時候,江言總會氣惱,開始撒特德聽不明白,後來就懂了,對方是在罵自己。
遭了罵的撒特德並不覺得憤怒,試了幾次都失敗後,那次聽到江言說隻接受像他那樣的人,所以撒特德希望自己擁有一雙像江言一樣的腿。
如今他有了腿,樣子與江言描述的相差無幾,那麼……他能接受自己了吧。
撒特德幽淺的瞳孔劃過暗光,把江言扯到懷裡抱緊。
猝不及防被抱個滿懷的青年嚇了一跳。
江言努力撐起胳膊,擔心自己把撒特德壓疼了。
他責備地給了對方一個眼神,直起腰杆,說道:“你還虛弱,先好好躺會兒,我給你弄點熱食。”
說完下地,不往扭頭叮囑:“彆動啊。”
撒特德注視著江言走向山洞另一角,把石鍋架在火上。
來時江言用骨筒裝了些凝成膏狀的豬油,用火熱過後,這些豬油可以繼續用來炒菜。
他翻出晾乾的大牛菇和大尾菇,隨意翻炒幾下,加入水悶熬,然後從書包裡取出一個包裹。
他花了數日處理死掉的鹿,可以用來當藥材的部位都儘量帶來了。
江言認為撒特德經曆蛻變期後極有可能需要滋補身體,所以打算用些鹿的部位煮湯。
擺在眼前的條件有限,江言用豬油、舐水、小蔥和蘑菇,倒入鹿湯中調味,出鍋後抿了口試試,覺得滋味似乎不錯,不由多喝幾口。
他將碗遞到撒特德嘴邊:“嘗嘗。”
撒特德接過碗,喝得很快。
江言:“味道怎麼樣?”
撒特德點頭。
部落裡也會用舐水煮肉湯,但他們沒有鮮鹹的概念,味道或重或輕對獸人來說並無區彆。
而江言會控製火候,注意調整味道的輕重,熬出來的湯就很鮮美,帶著鹹,味道適中。
對撒特德而言,過去他從來沒有嘗過這樣的滋味。
於是下床,主動盛了第二碗。
江言觀察撒特德,發現男人幾乎已經適應用腿走路。
他暗自驚歎,這才睡了一覺的功夫,可見撒特德掌控身體的能力真的非常強悍。
喝到第三碗的時候,撒特德被外麵驟然響起的風聲引去注意力。
他放下石碗,從獸褥裡挑出其中一張,高大的身影走到洞口旁邊,用石頭固定住獸皮,就像在原來的山洞那樣,遮去寒風。
部落裡常年很少有風勢大的時候,也沒那麼冷,可想起江言在山洞凍僵的樣子,撒特德還是選擇謹慎點,把唯一會漏風的地方擋嚴實。
江言無聲打量,內心再次浮起微末的感動。
然而這份感動並未持續太久。
江言放在書包裡的東西有他和撒特德的牙刷,兩人用溫水洗漱,還沒等他收拾整理,腰肢一緊,直接被撒特德單手圈住腰往床上抱。
他一驚:“……!”
“你要乾什麼。”
彆看撒特德變成人樣,可他至少兩米的身高和結實勻稱的體型,對比起一米七八的江言,依然顯得很大。
把江言抱起來放到懷裡,毫不費力。
火苗亂晃,依稀晃動成兩條火柱子的形狀,江言冷汗層層,視野裡的兩條亂晃的火柱子,壓根比不上撒特德的。
他壓抑不住內心的震撼,哪怕撒特德有了人的形態,但有些地方還沒順著人樣變化。
況且一個男人長出兩個……
想想更恐怖了……
他坐在撒特德懷裡,掙紮挪動,倏地,整個人都快裂開了。
江言流出細汗:“撒特德……”
話音方落,耳朵傳來溫/熱潮/濕的觸感,對方的舌頭襲了上來。
耳垂濡濕,蔓延到頸根。
江言被牢牢固定,桎梏在腰肢和手腕的力道很緊。
他緊抿的唇忍不住啟開,呼出的氣息急促。
撒特德噴出的鼻息更是混亂,江言的右耳被這陣熾熱的鼻息弄得洇紅如血。
木柴發出“啪”的一聲,火勢更盛,倒映在石壁的兩條火苗又長了不少,像兩條滾燙的燒火柱。
江言腦門嗡嗡,完全喪失思考的能力。
石壁上那兩條騰起的火柱影子異常猙/獰,似乎要鑽入他的身體,鞭打他。
他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呼吸愈發淩亂,額頭不斷滲出細汗。
汗珠皆被撒特德一一舔去。
江言覺得很熱,並非烤火的熱,而是……而是……
他遲鈍地轉動大腦,想起來了。
他喝過幾口鹿湯。
直到此刻,江言才想起鹿可謂全身珍寶,是滋補氣血的名藥。
不知道這叢林裡的鹿是吃什麼長大的,生得那麼好,江言幾口湯下腹,全身氣血翻湧,熱得想找塊清涼的地方貼貼。
他被汗水洇模糊的眼睫微微掀動,出神地望著撒特德移開的手指。
江言雙唇一張一合,幾息後,對男人手指上帶出的些許潤稠發呆。
陡然之間緊咬牙齒,把幾乎脫口的聲音咽進嗓子。
撒特德喝了三碗鹿湯……
這得補成什麼樣?
補成什麼樣隻有江言知道得最具體。
他背對著撒特德,人晃得厲害,可抱在腰上的大掌始終握得很緊。
木柴燃燒的火光愈發明亮,石壁上倒映出來的兩條火柱影子躥得老長,仿佛在附和頻率,一下下鞭著江言。
一條不停竄動,火焰漸熄,另外一條卻又緊隨而來。
添了許多木柴,火焰仿佛永遠都燃不滅,粗而長的兩道火焰異常猙/獰。
江言熱得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汗淋淋的。
撒特德握緊他的胳膊,粗糙的指腹抹去覆在薄薄皮/肉上的汗珠,最後忍不住以唇替代。
火堆燃燒了一夜,積聚在洞裡的氣息充斥每處角落,又沿著縫隙從擋在洞口的獸皮湧出。
天光明亮。
阿爾例行帶上肉和水準備送給江言,還沒靠近洞口,他渾身被定住似的站在原地,手背浮起青筋,臉瞬間紅了。
獨屬於雌獸和雄獸的氣息交雜湧出,濃鬱的程度可見裡麵有多混亂。
尤其是……
雌獸的味道很好聞……
阿爾不敢再往前,原地放下肉和水匆忙離開。
昏暗的山洞內,江言連手指都沒力氣張開。
他竭力推了推背後的身軀,昨夜萌生的感動煙消雲散,此刻滿腦子混亂與迷茫。
他不願麵對,把身子蜷縮成蝦米一樣。
彼時江言並不知道特殊的氣味早就散了出去,部落裡的獸人都聞到了。
*
(下)
江言睡了很長的一覺,夢裡他的自己被仿佛被一股濃稠包裹,難受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