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時不察,見色起意(1 / 2)

美人欺君 獺祭魚魚魚 7709 字 9個月前

流水般的昂貴首飾被送入三層雅間。

“做得不錯,張師傅的手藝越發好了。”

煙年撚起一副蝶戀花鎏金嵌玉簪,凝神端詳一刻。

花蕊精細,繁複華美,一枚種水極好的和田玉雕作葉片形狀嵌於花下,她輕輕轉動發簪,簪頭上的蝴蝶振翅如飛。

“這個也要了。”

夥計盛讚她慧眼如炬,管賬丫頭大筆一揮:再添二十兩。

小幾擁擠不堪,數十枚烏木匣子層層疊疊壘得老高,而煙年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下巴微抬,示意夥計奉上下一枚名貴首飾。

“娘……娘子……”

香榧望著滿桌寶光璀璨,看得口舌生津,腦門冒汗,忍不住小聲問她:“……是否買得有些多了?”

煙年笑道:“不好看嗎?”

“好看,可是……”

“好看就買呀。”

煙年花錢,大氣到令人膽戰心驚,而當香榧聽到她說“賬便掛在葉樞相府上”時,已經不止是膽戰心驚了,她的心一陣猛跳,險些當眾暈厥。

連碧露都覺得離譜,忍不住問:“娘子的意思,是讓府裡替娘子結賬麼?”

煙年笑眯眯的眼中掠過一絲促狹:“沒辦法,我也不喜歡用過的東西被彆人染指,昨日葉府來人盤查,摸過我每件衣裳首飾,那這些臟東西隻能扔了去,既然扔了,那我自然要買新的,對不對?”

她不動聲色地起身,將藏有密信的簪子佩於腦後,輕快道:“把結款單子送去府裡罷,咱們去下一家。”

*

驚蟄時節總是多雨,瀝瀝地下了數日後,天光終於放出暖晴來,日落殘暉懸於天際,將三千裡層雲染上緋紅之色。

葉敘川走出垂拱殿,夕陽如一壺陳茶,肆意潑灑在朱紅的官袍上。

值守的宮人忍不住偷偷望向他。

對弱冠過半的男子來說,權力才是能使人永葆青春的靈藥,久居上位那股子淡漠篤定的氣度,足以令宮女們心折。

更何況他還生得俊美無儔,昔年在藩鎮做少將軍時,就曾被冠以玉郎之名,每逢出征歸來打馬遊街,總能拉回滿滿一車瓜果。

他拂去飄落在肩頭的海棠花瓣,對身後的女子道:“太後娘娘不必送了。”

“好,”錦衣華服的美婦人含笑道:“政務龐雜,千頭萬緒,官家還年少,我分身乏術,多虧時雍在旁協助,才護得國朝江山不落入豺狼虎豹手中。”

時雍是葉敘川的字,取時事太平,海晏河清之意。

“都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葉敘川隨口敷衍,不疾不徐走下一級階梯,躬身行禮告退。

太後頓了頓,方歎道:“旁人也就罷了,怎地連你也與我客氣?隻喚我娘娘,連聲阿姐都不願叫了。”

葉敘川不語,手指輕輕摩挲官袍滾邊。

“我近來總想起當初在藩鎮的年光,時雍,你可還記得教我們經文的那位範先生?”

葉敘川瞥她一眼:“自是記得。”

葉朝雲含笑續道:“當年我們在範先生門下,儒家經文學得不多,倒是博覽群書,漲了不少閱曆,我想,蘇先生與範先生相似,都是大開大闔,不拘小節的性子,未必有心狂言。”

“不如這次先赦免了蘇先生罷,想必他也得了教訓,今後不會再給官家讀旁門左道的書本了。”

說罷,她抬起眼,觀察葉敘川的反應。

葉敘川淡淡道:“蘇子野貴為天子之師,卻向官家教授長短經中的陰謀詭計,如此膽大妄為,臣不殺他,已經顧念了昔時之誼。”

葉朝雲笑容有些僵硬。

“長短經那書……我也曾看過幾眼,雖說不算光明磊落,但有些詞句也未嘗沒有道理,官家以後親政,需彈壓住朝堂上文武百官,學些帝王心術,也是無礙的罷。”她低聲道。

“官家是九五至尊,須仁民愛物,緊握權柄的手段何止百千,既可用陽謀,為何要用邪門歪道?”

葉敘川遠望緋色雲片,似乎想起一些遙遠而晦暗的往事。

“當年太宗皇帝最擅以計策玩弄權勢人心,為收權柄,又是斷糧草,又是挑唆藩鎮內亂,生生逼死葉氏不知多少良將,攪得燕雲大亂,險些被北周打下真定府。”

他轉頭,平靜凝視葉朝雲有些泛白的臉龐。

“有些事,臣子做得,官家卻做不得,阿姐,你想讓官家也長成膽怯無能,遇事隻用陰私手段的君王麼。”

一席話如尖刀利箭,將葉朝雲說得無言以對。

姐弟二人靜默許久。

春風暖融融吹在頸側,葉朝雲卻無端覺得冷。

她與葉敘川乃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家族破敗後,她入東宮為侍妾,弟弟遠走藩鎮投軍。

他們早已漸行漸遠,卻又互相依靠著在朝堂上立足。

忠直之士隻曉得指責外戚誤國,卻不知她雖然坐了這個太後之位,卻連替自己兒子選個帝師,都要看弟弟的臉色。

何其悲哀。

良久,葉朝雲費力一笑道:“哦,那便算了,就當我沒提罷。”

葉敘川微微頷首,語調放柔:“天下名儒大家何其多,從各殿大學士中另尋名師便是,念在蘇子野年事已高,且於太後娘娘有恩的臉麵上,臣與宰相商議後,已準許他留在汴京榮養,不必再貶謫它處。”

他對葉朝雲道:“太後娘娘儘可安心。”

葉朝雲垂下眼。

除了安心,她又有什麼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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