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梨小聲道:“小燕姐說你會有法子的。”
翠梨口中的小燕姐即為燕燕,一向是煙年的忠實擁躉。
煙年煩躁地一揮手,把胭脂盒搓得哢哢響,半晌才道:“降服老狐狸談何容易,先想法子見他一麵罷。”
“燕燕說他後日要在明華樓上宴客是嗎?”煙年皺眉,喃喃自語道:“明華樓……我曾去這樓裡獻過藝,他們管束極嚴,沒法輕易混入其中。”
翠梨沉吟道:“隻是進個門的話倒也不難,煙姐舊日座上賓中,有無可用之人?”
煙年抿嘴思索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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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七,正逢佛生之節前夕,汴京十大禪院都忙著準備浴佛的齋會,少有客至。
香榧覺得,今日的煙年有些古怪。
一大清早,煙年心血來潮,說要前去乾明寺禮佛,為此穿上一身尼姑般素淨的藕荷色窄袖衫,再點一顆眼下痣,將眉尾往下拖一分。
如此一來,哪怕她笑著,芙蓉麵上也一派秀美的清愁。
香榧困惑,煙年一本正經告訴她:“去乾明寺禮佛,必須把自己捯飭得愁眉不展,不然佛祖看你滿麵紅光,以為你日子過得不錯,懶得護佑你怎麼辦?”
香榧聽完後總覺得哪兒不對。
更令她困惑的還在後頭。
煙年進了香,吃光了新薦的櫻桃,高價購入護身符一枚——費用全由侯府埋單。
她提著護身符,轉至僻靜的廂房園林附近,徐徐走動。
香榧再度摸不著頭腦。
煙年嚴肅道:“你讀過佛國記麼?據載,當年佛祖就曾於鹿野園點化五丘比僧,此園幽靜莊重,正如經中所載的鹿野苑,我在此感懷佛心禪意,禪意,你懂嗎?”
香榧正努力品味禪意時,一道人影撞入她視線之中,背著瀟瀟竹林,正朝此處走來。
錦袍玉冠,是個沒見過的年輕男人。
香榧本能地去遮擋煙年,煙年伸腿,利索地絆她一跤。
“怎地這麼不當心?”
煙年若無其事收回腿,右手一撈跌倒的香榧,語帶擔憂:“這兒石板路濕滑得很,確實不好走,你沒傷著吧。”
翠梨:……
香榧跌倒發出動靜,陰差陽錯地引起了那年輕男人的注意。
他朝幾人處望來一眼,忽地一愣:“煙年娘子?”
煙年也裝作剛瞧見他的模樣,目露驚訝之色,退一步行禮:“蔣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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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大名蔣文邦,營鐵製置使家的幺子,汴京知名紈絝,紅袖樓黑名單榜首,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上回他非要梳攏煙年的一個姐妹,揚言若鴇母不放人,他就把紅袖樓一把火燒光,總之一派惡霸行徑,把那可憐姑娘逼得幾乎上吊。
煙年聽聞此事後,指揮蒺藜狠揍了他一頓,這才把他揍消停了。
當時光顧著揍人,沒順勢把他扔進護城河,煙年還曾遺憾過,怎麼自己年紀長了,反而不毒辣了。
如今倒是十分感謝當初心慈手軟的自己。
他的狗命,她另作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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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年今日打扮不顯豔色,反而著重突出一股寂寞感,一股深閨怨婦感,一股欲語還休淚先流,一股對於紅杏出牆的向往……
她勉強一笑:“蔣郎君也來禮佛麼?”
蔣文邦看著弱柳扶風,惆悵多情的美人,不由一陣失神,良久才試探道:“正是,許久未見煙年娘子,煙年娘子此行,可是來求子嗣昌盛的?”
煙年緩緩搖了搖頭,自嘲道:“連主君的麵都不得見,日日枕冷衾寒,何來子嗣昌盛?”
她眼含一層濕潤的底色,清泠泠的目光落在蔣文邦眉間:“還不如求一求姻緣……”
此言一出,香榧一陣鼻酸,隻覺煙年實在命苦。
而蔣文邦卻心中一蕩,生出旖旎的妄念來。
紈絝子弟麼,總是擅長從女人隻言片語中,挖掘出“她在勾引我”的訊號的。
那日煙年發作,將自己不受寵一事嚷嚷得滿城皆知,蔣文邦知曉此事後,隻是哀歎美人明珠暗投。
今日忽然被煙年一勾……他恍然發覺,姓葉的不中用,這不正是他蔣大郎君的機會嗎?
他立刻熱切道:“你我相逢於此,便是一場因緣際會。”
煙年不語,羞赧地偏過頭去,卻在暗中翻了個白眼。
因緣際會?這蠢貨彆是齋菜吃太多,把腦子吃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