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謹慎的觀察著四周,隨後停在了木村家門口,摁響了門鈴。
“您好,我是之前聯係過您的降穀零。”
“請稍等。”
屋內遙遙傳來回應。
片刻後,挽著發的木村友以乃打開了門,將年輕的來訪客人請進了客廳。
……木村友以乃,28歲,曾經是一位很漂亮的女性。
年輕貌美,堅強開朗。
——隻不過現在枯槁狼狽了很多,隻能勉強看出昔日的風采。
在丈夫因事故死亡後,她大受打擊,同時又麵臨著獨自撫養孩子的重任。
她沒有選擇再嫁,而是迅速振作起來、咬牙投入了工作。顧外又顧內的日子很辛苦,而不管她再怎麼拚命,也沒辦法做到麵麵俱到。
但友以乃並不討厭現在的生活。
她愛著丈夫與孩子,所以願意為了僅剩的孩子而努力生活。
每當她年幼的孩子懂事的給她一個擁抱、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友以乃所有的疲倦都會得到緩解,然後迸生出足以讓她麵對未來的勇氣。
她很滿足,所以幸福。
——然後,她的幸福在兩年前被打碎了。
她的孩子木村夏生被拐走,至今未能找到。
木村友以乃的心被挖了一個血淋淋的、無法愈合的窟窿。
她不思工作,開始長期抱著尋人啟事四處打聽,然後沒日沒夜的等待著警局的消息。一次次期盼,又一次次失望,最終,她變成了如今這樣:消瘦、憔悴、渾渾噩噩,一度像行屍走肉。
一周前的友以乃,就連眼神都是漆黑無光、仿佛死去的。
但此刻的她,雖然同樣憔悴消瘦,但眼底卻帶著明亮的光。
那光芒很亮,亮得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像是將剩餘的一切都拿去作為燃料而點燃的燭火:看似耀眼灼目,卻同時也意味著,當這最後的燭火再度熄滅,便是不可見底的深淵。
……
木村友以乃為麵前的年輕客人沏了一杯茶。
降穀零在對方沏茶的時候,悄悄環視了一圈四周。
這是個很有生活氣息的房子。
牆壁上掛著孩子的畫,櫃台上擺著好多照片,沙發桌椅雖然老舊,但能看得出來被保養的很好,而沙發邊上,有著一大紙箱子的尋人啟事。
他看著孩子與母親的合照,又看了看那一大疊還沒有發出去的尋人啟事,隨後觀察著麵前這位女士如今的模樣,心底控製不住的酸澀憤怒。
——每年都有無數的孩子被拐賣,但被找回來的屈指可數。
木村友以乃隻是無數被拐孩童父母的縮影。
“那麼,降穀君,你想要問些什麼呢?”
友以乃把茶放在青年麵前,然後仔仔細細觀察著對方,最後語氣溫和地問:“你在短信裡說,你也曾經遇到過幽靈,他對你很重要,所以你正在尋找他……對吧?”
借用了自家幼馴染經曆的金發青年眨巴眼,頂住心虛,神情自然的點點頭,“是的,很抱歉打擾了你,但因為很難得才能遇見有相同經曆的人……”
“沒關係,我其實很高興。”
木村友以乃笑了笑,回答道。
她似乎並不在意將自己和幽靈的相遇告訴彆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表現的還有些積極。
仔細想想,降穀零倒也並不難理解木村友以乃的心路——在遇到過於匪夷所思的事情時,人往往會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認可、或者說和有著相同經曆的同伴交流,以此來安心。
尚且年輕稚嫩,還遠不如未來成熟老練的降穀零因撒謊而心虛之際,還帶著一絲擔憂。
畢竟木村夫人的這種心態,在某些程度上的確很容易成為不法分子的目標。
他不相信幽靈的存在。
但這個時候,他得站在和木村夫人同一立場上才能和對方平等交流、才能更好的了解對方的狀況與處境。
“我看不見那位好心的靈,所以隻能告訴你我對他的基礎印象,還有當時的大致情況。”
木村夫人思索著、回憶著,然後說道:“隻是……不好意思,因為那位幽靈先生在和我聊了十來分鐘後就離開了,所以,我能告訴你的事情並不多。”
降穀零:“沒關係,什麼都可以的。”
木村友以乃:“那麼,該從哪裡說起呢?應該是……我上周打算跳樓的時候。”
對方開局的第一句話,就讓降穀零嚇了一跳。
木村夫人的心理狀況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糟糕。
而現在,她正依賴著那個幽靈給予她的縹緲希望而活。
……木村友以乃很有講故事的天賦。
條例清晰,用詞簡單,語氣生動,是非常能討孩子喜歡的那種陳述方式。
——容易讓人聯想到,她昔日或許就是這麼溫柔生動的給自己的孩子講述睡前故事的。
她這次的故事中,有兩個主人公。
一個是被自責與絕望壓垮,走向了死路的母親。
一個是宛如夏日飛過的螢火般虛幻縹緲,溫柔友好的幽靈。
有著溫潤嗓音的幽靈,在母親即將從高樓墜落的瞬間小心翼翼的打招呼。
他說:「晚上好,小姐。」
隨後,開始了故事的篇章。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可能就和你差不多歲數。”友以乃說,“他告訴我,他是一個到處旅行的普通幽靈。”
絕望的人類母親在淒淒夜風中,偶遇了沒有形體、喜歡聽故事的不可思議旅人。
隨後,她渾渾噩噩一片漆黑的世界,得到了新的希望之火。
仔細想想,幽靈當時也並沒有明確承諾友以乃什麼。
但因為對方的聲音太溫柔,存在太奇妙,語氣太過認真特彆……以至於友以乃情不自禁的寄托了期待。
“降穀君,那位幽靈,是你正在尋找的靈嗎?”
友以乃在說完當時的狀況,這麼期盼地反問:
“雖然看不見那位靈,但他在說到我的孩子夏生‘一定也很想回家’的時候,我總覺得他的聲音有些複雜。”
“我想,那位好心的靈,會不會像我的孩子那樣,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呢?”
“他說他在四處旅行,或許,正是在尋找什麼。”
幽靈給了友以乃希望。
哪怕那個希望還沒有兌現,友以乃也仍舊想要回報些什麼。
——她是個很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