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琴剛才還勝券在握的表情瞬間僵硬了。
她剛想開口, 就被林歲迅速截斷了:“太好了,那鐘意就和我一起住校吧。剛好還能繼續給我補英語。”
添什麼亂!
方如琴努力壓抑怒意,試圖和鐘意講道理:“那你的鋼琴課怎麼辦?”
“不影響啊。”
林歲說, “每周上鋼琴課那天和老師請一下晚自習的假, 應該也不太難吧?”
方如琴的表情都快扭曲了,隻能順著林歲的邏輯道:“如果你們說是為了學習, 那住校一個人要做更多的事情,你們連衣服都要自己洗,這不是更耽誤你們學習的時間?”
“我都打聽過了, 學校宿舍內有洗衣機。”
林歲又說,“而且這些家務我以前在家也做,所以我知道, 根本耽誤不了多久。相比起來,每天坐車來回的時間才比較浪費時間呢。”
這個窮人家出生的勞碌丫鬟命!
方如琴快被氣死了。
她看向鐘意,語氣幾乎是明著暗示:“她能做這些, 你確定你也能?”
鐘意怎麼說也是享受著大小姐生活長大的,她還能真的自己洗衣鋪床整理房間嗎?
鐘意反握住了桌下林歲的手。
“她可以, 我就一定可以。”
她說。
“……”
早知道就不該讓她倆一塊上學!
方如琴辯不過她們,最終隻能以我會和你們爸爸商量一下而匆匆收尾。
方如琴一離桌, 林歲鬆出一口氣。
她知道, 她們已經贏了。
“爸爸會同意嗎?”
鐘意還有點不安地問。
“會同意的。”
方如琴掰不過她們, 鐘強也一樣。
況且他們現在因為王麗的起訴、網上的輿論鬨得焦頭爛額,抽不出空來管她們。
果然,沒幾天, 住校的申請批了下來。
林歲和鐘意提前整理完了行李,當晚就讓司機送到了學校裡,由專人負責將他們帶到對應的宿舍內。
去宿舍的路上, 林歲和鐘意小聲聊天:“確保所有東西都是自己整理的嗎?”
鐘意點一點頭。
那手腳至少不會動在她們的行李裡。
等抵達雙人宿舍,送走了人之後,林歲沒有立刻開始整理行李。
鐘意輕聲問她:“要看一看嗎?”
林歲眯了下眼,說:“不急。”
屋內現有的陳設確實還不錯,並不是其他宿舍那樣進去除了床和櫃子都空空蕩蕩的環境,甚至連床都給她們鋪好了。
正因如此,才顯得更為詭異了。
林歲先等了一會,接著帶著鐘意下樓,去找了樓底的宿管阿姨。
“阿姨您好。”
林歲十分禮貌道,“我們是今天住進來的。想問問這裡還有沒有其他空的雙人宿舍,我們那間朝向不太好,還在一樓,下雨天我怕會潮。”
她張口就來,“我膝蓋有風濕。恐怕不太適合住那裡。”
鐘意:“?”
林歲給她使個眼色,讓她放心。
宿舍阿姨看她們一眼,哦了一聲:“今天住過來的兩個小姑娘是吧……”
她被領導交代過,今天住進來的兩個是鐘氏集團的千金小姐,要好好對待。
果然,有錢人家小孩確實嬌氣。
她放下手裡的瓜子,拿出一串鑰匙,看了看,“有是有的。但你們確定要換嗎?那間房間是特地給你們留出來的,你們爸媽都派人過來給你們布置過了——”
果然。
林歲心思一轉,連忙道:“要換要換。沒事,您不用告訴我們爸媽了,到時候我和他們說一聲,他們心思我們收到了就行。”
“行。”
宿舍阿姨摸出兩把新鑰匙說,“那帶你們去三樓那間。
三樓儘頭那間也是雙人寢室,隻是沒有提前布置過,一打開就能聞到裡麵的陳年木頭味兒,地上甚至還有一層薄薄的灰,顯然是有段時間沒人進來過了。
“看看這個,行不行?”
林歲卻覺得無比的安心:“可以可以,就這間了。”
拿好鑰匙,兩人進入新的宿舍後,先仔細地檢查過一遍,確定沒有攝像頭和竊聽器後長出一口氣。
“終於自由了。”
林歲說,“我就覺得那間宿舍有問題。”
布置得這麼好,就證明到處都可能有鐘家的陷阱。
臨時換宿舍,打鐘家一個猝不及防。
鐘意被她的操作唬得一愣,糾結了一下說:“那他們會不會發現?”
“發現了也不可能讓我們換回去。最多就是趁我們不在再偷偷進來安插。”
林歲說,“但在我們已經對這裡有所了解的情況下,重新放東西進來還是很明顯的。到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倒打一耙給學校,把事情鬨大。風險太大,他們不太敢。”
她說完後打開行李箱,一邊拿打掃工具,一邊問鐘意道,“你是不是都沒單獨出來住過?”
鐘意點一點頭。
林歲卻是一笑,把一塊乾抹布遞給她說:“那我們可有的乾了。”
首先第一步,就是宿舍大掃除。
鐘意從來沒乾過家務,但也不是傻子。她學著林歲的清掃方式,仔仔細細地擦完了每個角落,很快整個宿舍就煥然一新了起來。
沒她想得艱難。
下一步就是鋪床了。
鐘意抱著被子和被套,套了好半天,結果把被子擰成一個麻花狀了還沒套進去。
“來來來,我教你。”
林歲主動過去,“彆折騰這麼複雜,先捏住一個角塞進去,你拿著。”
她自己又捏了一個角,和鐘意站在床的兩邊,說,“像我這樣,抖抖抖。”
鐘意學著她的動作,抖抖抖。
兩人站在一塊抖被子,三兩下被子就被抖平整了。
鐘意睜大眼睛,看著林歲在對麵得意道,“看吧,是不是特彆簡單。”
鐘意抱著被子,忽然間笑起來。
她笑了好一會,像是從來沒這麼開心過,好半天後把臉埋在被子裡,有一種懵然又幸福的感覺從她的心頭冒出來。
原來她也可以做到。
原來這本來就不難。
林歲看著她抱著被子傻笑,歪了歪頭:“怎麼了?”
“……沒什麼。”
鐘意說,“就是有點,呼吸到真實空氣的感覺。”
被鐘家像囚禁一樣關了十幾年,她已經習慣了那種模式的生活。
但現在卻突然進入到了另一個環境裡,感受到了正常人的生活方式,自己動手,自己套被子,自己掃地擦窗戶。
林歲看著她,意外地發現鐘意的身上終於閃現了綠光。
林歲之前很奇怪。
毋庸置疑,鐘意對她一直都很好,她甚至還保護了自己很多次。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看鐘意身上的光都一直是白色的。
根據林歲的推斷,白色是一種中立的情緒,常常出現在和你不熟的人身上,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她可以理解為鐘意當她是陌生人。
但兩人認識好一段時間後,鐘意身上的光也一直沒改過。
林歲的確納悶過。
好在這一刻,疑慮終於放下。
林歲猜想,難道是鐘意之前還沒有完全信任自己?
鐘意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本身很難以去交付自己的信任。即便願意幫助她,但也沒有輕信她。
而在這一刻,在這個遠離攝像頭、竊聽器和人群,隻有她們兩個人的地方,她終於放下了自己的防備心。
夜晚。
林歲和鐘意躺在床上,享受這難得的自由呼吸時光。
對鐘意來說,這一刻美好得仿佛是一個幻夢。
“第一次出來住,感覺怎麼樣?”
“這床確實比家裡的硬多了吧?房間也小多了吧?”
林歲開玩笑問她,“會不習慣嗎?”
鐘意默了默,說:“我隻覺得,要是每天都能這樣就好了。”
“……”
林歲說,“等高考結束,等我們是成年人了,就可以自由了。”
她或許還要留在鐘家,再調查一些真相。
但鐘意可以換彆的城市讀大學,天高皇帝遠,鐘家也未必能管到她了。
林歲問:“你有想過考什麼學校嗎?”
鐘意怔了怔,隨後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
林歲對她的回答有點奇怪。
一般到高三了,每個人都應該心裡有個對未來的規劃。就算是差生,也會考慮自己去哪個大專。
況且以鐘意的成績,至少保底有個外省985。
難道是鐘家已經提前幫她規劃好了?
林歲沒敢問,隻說:“那你想學什麼專業嗎?”
片刻的沉默後,鐘意依舊說:“我不知道。”
她對未來有一種茫然的無措。
林歲不知道是因為她真的沒有想過,還是她知道在鐘家的壓迫下,她根本沒有自由挑選的權利。
林歲換了個方式問:“那拋開一切現實因素,你有什麼喜歡的專業,或者想做的事情嗎?”
“……”
鐘意認真想了一下,說,“其實我很想去考古。”
林歲愣了一下:“啊?”
她眼前閃過一些電視上看過的考古紀錄片,裡麵考古工作者的形象似乎和鐘意平時安靜溫柔的樣子完全不相符。
她有點感興趣地問,“為什麼喜歡這個?不會覺得很辛苦嗎?”
“是會很辛苦。可是我覺得沒關係。”
“而且,不用和很多人打交道,麵對的都是已經消亡的人或事的話,感覺會很安心。”
鐘意慢吞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