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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哥、哥。
祁聿果然聽見李環忠的話了。
李環忠的吹噓也不算毫無根據,許堂英對袁知乙可比他這姨父上心,派人帶她到處求醫,配助聽器,學業上百般關照,寒暑假給她報各類遊學班,閒時帶在身邊見見世麵……如果不是祁聿反感,指不定真會認作乾女兒。
許堂英為人豪爽大方,沒什麼架子,李環忠就起了攀附的念頭,明裡暗裡提過好幾回,想管許堂英借錢擴門麵、招學徒。
他說是借,袁知乙可不認為他會還。
為了打消他瞎攀親戚的念頭,她隻好說資助關係結束,不再聯係了。李環忠因此罵罵咧咧好一陣,罵資本家翻臉無情。
真是好笑,拿人錢財拿出道理來了,得寸進尺不自知。自己在家念叨沒人理,就拿出去對外人編排。
今天落在祁聿手裡是他活該。祁聿可不是什麼寬宏大量的主。
袁知乙看向祁聿。
祁聿也正看著她。
她眼珠子黑亮,睫毛又密又長,眼風那麼一掃很是銳利,但流暢的臉型和小巧飽滿的嘴唇中和了眼神的棱角,添了些許柔和,沒做什麼特殊表情的時候,看著就喜怒難辨,凶與嗔一線之隔,全看對麵的人怎麼解讀。
對麵的人沒有解讀的意思,冷淡地回視。
很明顯,他在等“乾妹妹”怎麼圓“乾媽”一事。
沒法圓,在他眼裡,李環忠和她根本就是一夥的。
有些錢,不掙白不掙。袁知乙往台麵蹬了個付款碼立牌,“你掃我。”
“你這服務態度,沒倒閉算祖上積德,”祁聿手肘撐在櫃台邊刷手機,瞥一眼外邊洗車的人,“看看洗得怎麼樣再說。”
聽這話,袁知乙知道,他壓根不打算充值,他隻是在積蓄嘲諷值,滿點了再拋出來攻擊人。她沒有強買強賣的癖好,也無意坐以待斃,闔上會員登記本出去幫忙,早點錢貨兩訖早點清淨。
李環忠就跟後背長了眼睛似的,即刻回頭:“會員辦好了?”
袁知乙:“沒,我來幫忙。”
李環忠低嗬:“你幫什麼忙,把這個會員穩住了就是幫我最大的忙!”
祁聿辦不辦卡和她有什麼關係?
袁知乙提醒:“這車刮花得賠不少錢。”
——這錢不好掙,想清楚。
“你當這小夥是奔著洗車來的?天真!”李環忠挑一下眉毛,一副看破不說破的神秘模樣。
袁知乙在店裡總被搭訕,常有經過的豪車落下車窗吹口哨,對破店門前的美少女充滿興味。
袁知乙悟了,敢情是把她當攬客的門麵,全然忘記引狼入室最後瞎了一隻眼的教訓了。
李環忠推她一把,“不用你幫忙,你去給顧客倒杯茶!”
這聲兒倒是挺大的,足以讓祁聿聽見。
袁知乙隻能在心底笑兩聲——他以為祁聿是為了搭訕她所以進來洗車?
他才天真。
袁知乙回到櫃台燒水,“滴滴”兩聲,上水機對準壺口,連著桶裝水的膠管一抖,汩汩抽水發出巨大噪音,嘈雜、混亂。
袁知乙下意識摸了摸耳朵。回頭發現祁聿視線像是落在她耳朵上,又像越過她落在遙遠的地方。
四目相對一瞬,他目光移向水壺。
他恐怕是沒見過這麼簡陋的“自動”燒水壺。
燒水壺溫度攀升,兩人都沒說話,直到開水咕嚕響打破詭異的靜謐。袁知乙抽出一次性紙杯,倒水,放在祁聿手邊,意思意思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拉過高腳凳坐下刷手機。
有禮貌,但不多。
他還是沒動靜,她儘主人之誼招呼道:“沒有茶,將就喝,”頓了頓又補充,“也沒有毒,放心喝。”
祁聿轉著杯口,下巴往她腰部指了指。
袁知乙順著他的視線低頭,不明所以,“有話請講,我聽得見。”
祁聿氣定神閒:“你們店的待客之道就是站著多喝燙水?”
他剛才是瞥她的高腳凳,無聲指控她的怠慢。
袁知乙左右看,從一堆貨物裡扒拉出一張馬紮,蹬在邊上,“請坐?”
祁聿看著那馬紮,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就在袁知乙以為大少爺要冷聲拒絕時,他抬腳把馬紮撈近坐了下去。
馬紮就小腿肚一般高,換彆人憋屈死了,但他在哪都是一副主場感極強的模樣,腿隨性敞開,雙肘撐膝蓋上,歪頭摘下鴨舌帽抓了抓頭發,挺閒適。
袁知乙覺得祁聿這人挺神奇的,坐個馬紮都能坐出一副渣男樣來。
他目光忽然移過來,輕巧一個對視,眉頭輕揚,好似抓住了她“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