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春菲和蔣懷玉擔心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許清元沒有回頭。她抿著嘴走在士兵中間,如同犯人一般被帶去了衙門大牢。
沿著長長的監牢走廊過來,見識到兩邊牢內犯人的慘狀,許清元在被一把推進牢房的時候,感到了一絲透骨的寒意。
她轉身看著獄卒將牢門緊鎖離開,自己愣怔在原地出神。
相鄰兩間牢房的號友像聞見什麼新鮮肉食一般湊過來,伸出枯瘦乾癟的手想要扒住她,嘴裡說著些胡言亂語。許清元看到她們的手心都是黑的,指甲縫裡塞滿了汙垢,瞬間打消了去旁邊用乾草堆出來的床上坐一坐的想法。她一語不發地走到後牆最中間,慢慢蹲下。
無論如何絞儘腦汁,許清元都想不明白自己有什麼理由會被關進大牢中。不過她前世辦過刑事案件,每個被關押起來的犯罪嫌疑人最先崩潰的往往不是身體,而是精神,一旦精神崩潰,不但對以後的正常生活造成重大影響,而且麵對辦案人員的詢問時會回答的顛三倒四,根本不能為自己有效辯護。
為了防止自己出現這種情況,許清元儘量暗示自己少思少想,安靜等待提審。
可是從這天起,她就像被遺忘在這陰暗的牢房中一般,時間過去半個多月,沒有一個人來審問她。
艱難地吞下一口乾饃,許清元為了忍住自己想要嘔吐的生理反應,拿起缺口的瓷碗喝了一口水。
從碗中倒影來看,她現在的樣子比其他獄友好不了多少。
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恐懼和煩躁,許清元為了緩解這種情緒,忙晃晃腦袋站起來,走到空地當中,拿稻草在塵土上劃下“九月初七”。
今天已經九月初七了,如果她沒有此無妄之災,應該已經差不多回到汀州家中,可眼下她與外界隔絕,連消息都不可能傳的出去。
她的思緒被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兩名女獄卒走來,最終停在許清元的牢房門口。
“許清元,上麵大人要見你,趕緊出來。”女獄卒將牢門打開,臉上沒有表情。
終於等到有人要提審她,可真到這一刻,許清元反而心下猶豫起來。她不過是稍慢了一會兒,獄卒便臉色不善地斥責訓罵起來,許清元皺起眉,為了不受這閒氣,況且也容不得她多想,便直接抬腳走出,跟著獄卒來到一間獨立的審訊室。
審訊室的門扇緩緩被獄卒推開,露出裡麵一身朱紅色官袍的人,待許清元看清他的臉後,腳下停頓一步,然後挺胸走了進去。
“學生許清元見過黃大人。”許清元垂眼跪下叩首。
麵前坐在案桌後的提審官不是彆人,正是三年前升任大理寺少卿,不到兩年又無視擢升限製破格接任大理寺卿的黃尚書的獨子,黃嘉年。
他仍像幾年前見過的那樣,甚至麵色更加陰沉。
“許清元,”黃嘉年的聲音像一條陰毒的蛇在說話,“涉嫌與北邑省鄉試副考官翰林董儕同通謀科舉舞弊一案,現本官受陛下欽派,特對該犯提審。”
下首坐著的吏書立馬提筆一字一句地記錄下他說的話。
許清元瞬間睜大眼睛,高聲道:“學生絕無舞弊之行,望大人明鑒!”
“安靜!”黃嘉年高聲嗬道,“本官問什麼你答什麼,如有不從,立即用刑。”
這個時候,許清元異常配合地乖乖閉上了嘴,也沒有反駁說什麼生員不許用刑的話。
她之所以剛才那麼急著喊冤,隻是想表明自己的態度。黃嘉年也是人,隻要是人就一定會受主觀因素的影響,如果她現在再平靜無波下去,主審管對她的印象一定不好,事後回想起來也絕不會覺得她懂事配合,隻會猜測是不是抓對人了她才這麼平靜。
而且一旦涉及到科舉舞弊這種高度惡劣,影響極壞的案件,彆說秀才免刑那一套不管用,怕是董翰林現在也不會好過。
“許清元,年齡,籍貫。”黃嘉年靠在椅背上,兩手平搭在案桌上,嚴聲問。
“十八歲,北邑省重胥府淮陽縣許家村人。”許清元清晰地答道。
“爾父許長海是昭明六年的同進士?”
“是。”許清元肯定道。
“許長海與董儕同有無私下來往?”黃嘉年坐直身體,盯著許清元的眼睛,問。
她從來沒發覺許長海跟董翰林有過什麼交情啊?他們兩個唯一的共同點應該隻是同一年考中進士,不過董儕同是傳臚,許長海隻是同進士,一個直接進入翰林院,一個外放從縣令做起,往來又從何談起呢?
“據學生所知,父親同董翰林並無私人交情。”許清元實事求是地說。
“沒有交情?那董儕同怎麼會從你和你父親前段時間刻印售賣的《商論》上出題?又怎麼會不顧其他考官的意見,一力要推你為本次北邑省鄉試第一名?”黃嘉年眼神陰鷙,讓人不寒而栗,“說!你是否在考卷上做有標記,與董儕同合謀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