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滿月討封(三)(1 / 2)

小師弟 風歌且行 18200 字 9個月前

刹那間一股風吹來,將滿地的黃白紙錢吹得飛舞起來,如紛紛而落的花瓣,在夜色與光影中翻飛起來。

宋小河方才被吹了一臉的妖風,吃一塹長一智,這會兒L用長袖遮著臉,從沈溪山的身後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身子,往戲台上張望。

“驚擾二位仙師。”身後傳來一道柔聲。

“啊!”宋小河猝不及防,被嚇一跳,蹦起來躥到沈溪山的另一邊。

沈溪山身量高,一下就能把宋小河的身體擋嚴實,她伸頭一看,就見有個人身狐臉的妖站在前方,身上穿著尋常女子的麻布衣裙。

與她對上視線後,這狐狸福身朝她行了一禮,身姿很像人族女子。

“萬分抱歉,小女並無此意。”她道。

沈溪山對她的出現並不意外,雙手抱臂,淡聲問道:“修煉多久了?”

“一百四十餘年。”那狐狸老實答道。

宋小河見她溫馴柔和,似乎不像是害人的妖怪,於是從沈溪山身後走出來,咳了兩聲,為自己方才丟失的麵子找補,“方才是你?”

狐狸瞧她一眼,低聲道:“正是小女。”

宋小河一怒,“你嚇唬我做什麼!我好端端地睡著覺,你給我弄來這地方!”

狐狸瑟縮著肩膀,惶恐道:“仙師誤會,小女並非要嚇唬仙師,實在是有事相求。”

“還說不是嚇唬我?!你把我弄來滿地的墳坡裡,還在這裡搭了個戲台子,唱得又陰森難聽,還給我搞了這麼一身……”宋小河舉起了兩隻手,晃了晃著琳琅滿目的大袖子,本想說些難聽的話,但這衣裳實在漂亮,挑不出詆毀之處,“這麼重的衣裳!你知道我跑起來有多累嗎!”

狐狸被斥責一通,雙眸顯出可憐兮兮的樣子來,“多年前小女還未修出人身時,每隔一月便會跑來村裡看人唱戲,台下座無虛席人山人海,小女還以為是凡人喜歡聽戲。”

說完,她往宋小河的臉上又吹了一下,將一身戲服收回,低頭道歉,“是小女的錯,還望仙師莫要動怒。”

宋小河的身上驟然輕鬆了,扭了扭被沉重戲冠壓得有些僵硬的脖子,見這狐狸低聲下氣的模樣,也心生疑竇。

“你究竟要做什麼?”她問。

狐狸欲言又止,朝沈溪山看了一眼,像是忌憚什麼。

沈溪山微揚下巴:“你直接問。”

那狐狸得了話,便站正了身形,朝著宋小河盈盈一拜,問道:“仙師,你看小女這模樣,像什麼?”

問完這句話,她緊緊盯著宋小河。

宋小河看到什麼就說什麼了,都沒怎麼思考,脫口而出答道:“像人啊。”

話落的一瞬,狐狸的身上忽而亮起了光芒,金光自她周身繞了一圈。

隨後又一陣大風襲來,黃煙乍起,紙錢四處紛飛。宋小河被風吹得眼睛癢,用手擋了下,待風勢漸小時再一看,麵前已經沒了那隻人身狐臉的妖怪。

隻站著一

個年齡約莫十五六的少女,麵容生得極美,一雙狐狸眼帶著笑意,衝宋小河拜謝,“多謝仙師。”

她拿出一顆小巧的犬牙,遞給宋小河,說道:“仙師之恩,小女沒齒難忘。此乃小女換下的乳牙,仙師日後若是有需要小女之處,儘可燃燒此牙,不論天涯海角,小女定會尋到仙師身旁,拚儘綿薄之力為仙師解憂。”

宋小河還沒明白是什麼情況,稀裡糊塗收下了犬牙,隻當是在交朋友,說道:“我叫宋小河,你叫什麼?”

狐狸眸光盈盈,眼底泛著淚光,輕聲道:“小女名喚,滿月。”

沈溪山道:“你既討了封,那便放我們出去吧。”

滿月頷首,素手輕抬,隻見一抹微光亮起,黃煙又是衝著宋小河的臉撲過來。

她下意識側頭躲了一下,而後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剛睜開眼睛,就聽得蘇暮臨大聲道:“小河大人!”

她視線逐漸清明,就看見蘇暮臨和謝歸分彆跪坐在她左右兩側,正一臉擔憂。

周圍視線亮堂,是諸多光亮彙聚在一起的效果。

宋小河一下子坐起身來,驚訝地朝四周看去,就見她還是躺在原本睡覺的地方,隻不過那些休息的人全然醒來,或站或坐,圍在四周,皆用著不大好的眼神看著她。

是夢?

宋小河腦子迷糊了一陣,回想起方才所經曆的事情,還十分的清晰。

她忽而感覺拳頭正握著,低頭鬆開一看,掌心裡正有一顆潔白的狐狸牙。

“不是夢……”宋小河喃喃。

沈策真的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宋小河轉頭問蘇暮臨。

“大人你一睡不起,怎麼叫都不醒,程獵師親自來探查,說你身上並不邪祟氣息,怕是太過微弱而被這野怪的孤魂勾了過去,便下令讓他們四處去尋你的魂魄……”蘇暮臨說著,壓低了聲音道:“好多人都很是不樂意呢,還有人說要將你丟在此地,讓幾人看管著,等你找回了魂魄再追上隊伍。”

“方才要丟下你的人我都記著呢,有那個長著王八須的,還有那邊臉上有道狗屎疤的……”蘇暮臨一個一個地指著告狀。

宋小河也小心眼,轉頭看去,隨著蘇暮臨的指認一一先將人給認下。

然後摸了摸掌中的犬牙,忽而站起身來,轉頭張望。

“小河大人,你在找誰?”蘇暮臨湊過來問。

“沈策。”宋小河答道。

“啊?”蘇暮臨的臉色登時一變,聲音都變調了,“他來了?”

旁人不知,但蘇暮臨是很清楚的,沈策就是沈溪山。

他先前一直將沈溪山奉為尊貴的龍神,便任勞任怨,覺得沈溪山做什麼都是對的,對他十分盲從。

現如今看清楚宋小河才是龍神,對沈溪山沒了盲目諂媚的心態,自然也能看明白,那沈溪山哪有半點好人的樣子。

他先前又對小河大人如此冷漠,是以在蘇暮臨心中,他就是個兩

麵三刀的家夥。

偏生又如此厲害,蘇暮臨不敢反抗於他。

宋小河沒注意他臉上多變的表情,她將狐狸牙收起來後便想動身去周圍轉轉,尋找沈策在什麼地方。

但她剛動了幾步,就立即被人給攔住了。

“你又想做什麼?”來人是個符修女弟子,麵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約莫也是在埋怨宋小河的沉睡耽擱了行程,眼下見她又想走動,便不管不顧上前來阻攔。

宋小河頓了一下,直直對上她的怒容,答道:“我去找個人。”

“因為你的緣故我們已經在這裡停留了三個時辰,現在你既然醒了,就老老實實待著,等程獵師回來,自會盤問你做了什麼。”

“我不走遠。”

“那也不行。”她十分強硬。

這支隊伍本就以符修為主,其人數遠遠超過劍修,自出發以來,雙方就互相看不順眼,現在出了這事,他們更是有理由鬨了。

便也拿著宋小河開刀。

“他們劍修不都是這樣,除了會耍劍還會做什麼?關鍵時候總是要拖累一二。”一男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語氣嫌惡道:“要我說,她根本就是睡過了頭,白白耽擱了我們的時間。”

且不說宋小河在這事兒L上確實無辜,並非存心一睡不起,她哪能料到自己睡覺的時候被一隻小狐狸給拐去了那奇怪的地方。

就算是她當真有了不對的地方,也不能容忍那些符修以她為靶子,當做攻擊劍修的理由。

“我不是劍修,你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宋小河大聲地反駁那男子,說道:“讓整個隊伍都停滯在這裡是程獵師下的指令,若是你有不滿,也合該找她說去。”

“程獵師是太過負責,要確保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每個成員的安全,你如此說,豈非怪罪程獵師?”那膀大腰粗的男子見她不僅不認錯,態度還如此惡劣,自然也來了氣,幾步走到她麵前來,“小小一個丁級獵師,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在我麵前放肆。”

他身量高大,往宋小河麵前一站,像一堵牆。

他身上穿的是白底綠銀紋的衣裳,腰間掛著的玉牌上頭刻著草綠色的紋樣,是乙級獵師的標誌。

乙級雖隻高了丁級兩個等級,但其間各方麵的實力卻是天差地彆,仙盟從未有過越級挑戰成功的先例,是以在仙盟裡麵,官大一級壓死人乃是常態。

也就宋小河一個剛入獵門不久的新弟子,才敢越級頂撞。

“哎,等等等等。”先前給宋小河分吃食的倪瑩便此刻站出來,揚著笑麵挽住了宋小河的手臂,對那乙級獵師道:“王獵師,小河她是剛進入獵門不久的新弟子,如今正是學習的時候,在這荒郊野嶺被孤魂勾去了魂魄也是誰都無法預料的事,還請王獵師莫要苛責她。”

謝歸也跟著道:“此事不能怪罪在宋獵師的身上,還是儘快將程獵師等人尋回,早些出發趕路吧。”

這王獵師本名王緒,也算是符修之中比較厲害的一員,不僅肥胖

如豬,一手符籙也用得極好,便是在符修之中也不敢有人輕易招惹。

宋小河當眾與他橫眉瞪眼,駁了他的麵子,他哪裡會輕易放過?

“我瞧著她倒是沒有半點知錯的模樣。”王緒冷聲道。

“怎麼會,隻是小河年紀還小,年輕氣盛的,嗓門難免大了點。”倪瑩暗地裡用手推了推宋小河的胳膊,衝她使眼神,“小河,快跟王獵師好好賠個不是。”

倪瑩拿宋小河年歲小當借口,若是宋小河這會兒L低聲下氣地道個歉,賠個笑臉,那王緒自然也就不會繼續為難,免得自己落了個以大欺小,恃強淩弱的名頭。

但宋小河偏偏不是那樣的人。

她偏過頭,周圍的光照在側臉上,勾勒出姣好的麵龐,一半陰影覆在臉上,顯得眉眼的輪廓有了幾分鋒利。

“我沒錯,自然也不會認錯。”

沒有錯,宋小河就不會認錯。

就算有了錯,宋小河也會嘴硬。

想讓她低頭認錯,沒門!

倪瑩有些著急,又暗地裡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彆以卵擊石。

宋小河完全是不怕死,又說:“我都沒笑話你長得像頭豬,你為何要笑話我等級低?”

一句話,就將王緒氣得七竅生煙,臉漲得通紅,怒聲道:“我看你便是缺教訓,欠管教,與其讓你日後闖出大禍給仙盟抹黑,倒不如我先給你上一課!”

隨著他的怒吼,靈風乍起,裹挾著怒氣往宋小河撲過去,其中夾雜著強烈的靈力,形成無形的壓迫。

撲麵而來的風將周圍的枯葉吹得紛飛,宋小河衣袍翻響,四條小辮舞動,身姿卻站得穩當。

她站著不動,沒有任何要迎擊的樣子,像是真誠地發問:“你又不是我師父,有何資格管教我?”

符修在看熱鬨,劍修又不敢輕易為宋小河出頭。

眾人神色各異,形成了一副奇怪的場景。

倪瑩見此衝突無法和氣化解,便對王緒道:“小河雖是丁級獵師,但她被安排進這隊伍一定有特殊的緣由,在進入鬼國之前,還是多擔待些為好。”

這話裡話外,像是隱隱有幾分威脅。

不過就是暗示宋小河身份特殊。

縱觀整支隊伍,都是丙級往上的獵師,宋小河是唯一一個丁級,又從頭到尾都與那個外門派的弟子在一起,她的加入顯然另有隱情。

眾人也都明白,所以這一路上即便是劍修符修相互看不順眼,也並沒有人將麻煩找到宋小河的頭上。

但這會兒L王緒已經被宋小河的話氣得失去了理智,哪還顧得上宋小河背後是什麼來頭,抽出一張符籙來,氣道:“不想被一同牽連,就給我滾開!”

蘇暮臨站在宋小河的邊上,麵容凶戾,手已經摸進了袖中握住符籙,隨時等著出手。

在他眼中亦沒有甲乙丙丁之分,誰與宋小河敵對,便也是他的敵人。

謝歸欲要上前阻撓,但黑氣一直在蠶食他的身體,走

到這裡已經相當虛弱了,被這空中的靈力一衝擊,當即就咳嗽起來,心有餘而力不足。

自小到大,宋小河除了師父可沒怕過誰。

她將身邊的倪瑩推遠,仰頭直視王緒,很是硬氣道:“首先,你不是我師父,沒資格管教我。其次,我不是劍修,你們兩派之間有什麼恩怨都與我無關,拿我開刀,你是找錯人了。”

“無知小兒L。”王緒怒罵一聲,抬手便催動靈符,誓要給宋小河一個教訓。

光芒自符籙上亮起,空中的風也變得淩厲,周圍人持續圍觀著,似乎沒人想站出來勸解這一場矛盾。

甚至有人煽風點火,“他們劍修平日在仙盟中就壓人一級,各個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其他派彆,如今一個丁級的小輩都敢騎在王獵師的頭上撒野,實在是找死。”

“王獵師,這下就讓她知道知道,對待前輩該如何謙卑。”

王緒脾氣上頭,越聽人說便越是生氣,雙指一凝,毫不留情地朝宋小河打去。

宋小河反手抽出腰間的木劍,下意識催動靈力要去抵擋。

可偏偏就在那凶猛的攻擊觸及她木劍的前一刻,莫名其妙地消散了,隻剩下一股和煦的風,吹了她滿麵。

宋小河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圍的人也紛紛低語,不明白是什麼情況。

“仙盟律法明令禁止內鬥,不在仙盟裡就可以不用遵守了?”

忽而一道年輕的聲音從旁處傳來,眾人同時轉頭循聲望去,就見暗處有一人,緩步走到光下。

是個麵容清俊的年輕人,身量高挑,一身墨色的束袖長衣,麵上有幾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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