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兩邊還是盎然的春景,風吹過的時候茂密的樹葉嘩嘩作響,原本熱鬨的街頭此刻變得死寂。
宋小河看著手上被送的那些東西,仍舊還存在,彰顯著方才一路走來所看到的人都不是幻覺。
隻是入夜之後,他們就這般在瞬間消失不見。
蘇暮臨也嚇得不敢吱聲,悄悄將肩膀貼在宋小河的胳膊旁,小聲說:“小河大人,你看看這是什麼情況。”
宋小河也壓低聲音回道:“我怎麼知道啊。”
她將手上的東西暫且都收回玉鐲之內,四處張望了一下,靈力彙聚在耳朵上去聽。
然而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除卻風帶來的聲音,其他什麼都沒有。
仿佛這一整座不大不小的鬼國裡,隻剩下他們四個人。
一般在這種情況,宋小河是絕對要搞清楚這種情況的原因,至少要知道那些百姓究竟是什麼。
但向來是執行仙盟凶險任務的沈溪山,對這種情形卻極有經驗。
不管發生什麼事,沈溪山隻需謹記自己的目的,沒有多餘的好奇心。
就在宋小河還在與蘇暮臨小聲交談時,他一抬手,從宋小河的手裡抽出地圖,往上看了一眼,說道:“繼續往前走。”
“那些人全在一瞬間消失,你竟然沒有反應嗎?”宋小河追在他身邊,好奇地詢問。
“在這裡不論發生什麼都算不上稀奇。”沈溪山的目光在地圖上晃動,將幾座道館的路線一一記下來,又說:“耽擱的時間越久,變故就越多,不必因為這些瑣碎之事停留。”
沈溪山沒有好奇心,宋小河就與他交流不了,她便轉頭去問蘇暮臨,“那些到底是什麼人?你能聞出來嗎?”
蘇暮臨搖搖頭,說:“有件事特彆奇怪。”
“你說。”
“按理說死人有死人的氣味,活人有活人的氣味,不管再淡,我都能聞到。”蘇暮臨說:“但是進入鬼國之後,我發現那些人的身上一點味道都沒有。”
“什麼味道都沒有嗎?”宋小河奇怪道。
蘇暮臨點頭,“沒有。”
他對自己的鼻子似乎絕對自信,又補充道:“我不會聞錯的。”
宋小河道了聲奇怪,支著下巴沉思起來。
謝歸就說:“不管是人是妖,我們警惕些,總不會有錯。”
宋小河許是情緒緊繃,難得安靜了,接下來的路程幾人都鮮少說話,一直走到路的儘頭,找到了第一座道館。
“嚴公子說,國內的道館都是用來儲藏皇家書籍玉簡之類的東西。”
謝歸站在道館門口,說道:“有些道館會供奉一些天官神像。”
“皇家?”沈溪山抓了個字眼,又打量著麵前的道館,那表情似乎在說哪個皇家如此吝嗇,建出這麼寒酸的地方。
道館並不大,三階石梯上有一道窄門,門檻很高。
再往上就是一方牌匾,上麵都是夏國
字體。
與這路邊的亭台樓閣一樣,道館看起來很是嶄新。
這時候自然是沈溪山打頭陣,率先上了階梯踏入門檻,宋小河緊隨其後,身後跟著蘇暮臨,由謝歸殿後。
這座道館很小,進去之後就是一個十步就能走到頭的院子,當間擺放著一個銅爐,院子兩邊的牆旁都栽著樹,看起來一派安寧。
穿過院子,就是雙開門的藏書閣,裡麵隻有一排排的書架,上頭擺放著各種書籍竹簡。
四人之中隻有宋小河能看懂一些夏國的文字,她隨便拿了一本翻開,費力地讀了兩句,說道:“這些好像都是夏國的古籍,講的什麼道義禮法之類的。”
“分頭找找。”沈溪山道。
四個人分頭行動,在這間本就不大的房間中尋找,很快就把其中的書簡翻得一團亂,就連地上也被宋小河仔仔細細地敲過,沒有發現什麼暗格密道。
所有的東西就在這一間房中,一目了然。
一無所獲,那也就沒必要在此處停留,於是幾人出了道館,又前往下一個。
街道上空曠寂靜,宋小河幾人的腳步聲交疊在一起,成為周圍唯一的聲音。
先前來的時候,不少人在宋小河耳邊說這座鬼國有多麼凶險恐怖,此行多麼危險艱難,導致宋小河無比忌憚鬼國,不敢有任何的輕視。
卻沒想到進來之後會麵對這種情況。
先是過分熱情百姓在戌時瞬間消失,再是這不符合季節的奇怪春景,街道開張著各種繁華的商鋪,小攤還整齊地擺在一起,一切都顯得既安寧又詭異。
然而越是平靜,才越是讓宋小河感到不安。
但反觀身邊的沈溪山,他仍然是一副從容姿態,走在街道像是閒庭信步一般,看不出來有分毫的擔憂。
待到路的分岔口時,他突然站住腳步,說道:“往北街走吧。”
宋小河和謝歸同時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拿出地圖,認真看了看,說:“可是離這裡最近的一間道館往南邊走才能到。”
沈溪山說:“不去那個。”
“那是要去哪裡?這條北街走到頭並無道館,須得再往東拐幾條街才行啊。”宋小河說:“這是在繞遠路。”
他抬頭,往上看了看頭頂的烈日,陽光照進眼眸裡,沈溪山微微眯眼,問道:“這地圖上畫了幾座道館?”
宋小河數過好幾遍,立即回答:“八個。”
沈溪山轉臉,直視宋小河的眼睛,說:“皇室自古以來都以‘九’為尊,九就代表著極數,也代表陽,所以不論建造什麼東西都是九個,就像古曆中用來祭祀的九廟一樣,那麼為什麼,這夏國隻造了八個道館呢?”
“因為夏國財力淺薄,造了八個之後就沒錢了!”蘇暮臨難得會搶答,自信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沈溪山掃他一眼,竟沒想到他會愚蠢到這種程度,有些歎為觀止。
“哎呀,你笨啊!”宋小河說:“既然皇室以九為尊
,那一定是造了九座啊!這地圖上少畫了一座唄。”
這話一說完好像才從腦子裡過了一遍,宋小河當即倒抽一口涼氣,“這是何意?為何會少畫一座?難道是那座道館有什麼不同之處?”
沈溪山覺得,宋小河有時候雖然笨,但並未笨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至少比蘇暮臨好多了。
那蘇暮臨的腦袋不是人族的腦袋,果然不太好使。
“所以我們現在就去找那座道館,凡是路線之中有大量空白的,皆有可能是那座道館所在之地。”
沈溪山往麵前的街道指了一下,“往這走吧。”
這條街顯然比方才走過的要更為繁華,一眼望過去全是高樓,陽光將樓閣的影子投在地上,顯得整條街都處在背陰之處。
宋小河心道,果然這地圖不能全然儘信,再怎麼說那些人都是這鬼國裡的,又怎麼會好心真的將所有路指給他們?
幾人脫離了地圖的指示,走上一條沈溪山選擇的路。
陽光落不下來,空中的微風就有了涼意,吹在身上,總讓宋小河感覺陰森森的。
一害怕,宋小河就想多說點話。於是就去拉沈溪山的袖子,問他,“你覺得那些百姓,都是什麼變的?”
“這麼簡單的問題,你想了那麼久還沒想明白嗎?”沈溪山眉梢輕挑,麵上的表情倒看不出絲毫嘲諷,像是很真心發問。
宋小河撇嘴,說:“你一定是得到了什麼消息提早就知道,若是你像我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絕不會那麼快就想出答案。”
沈溪山饒有興趣地問:“為何呢?”
宋小河大膽發言:“因為你看起來並沒有長著一張聰明的臉。”
蘇暮臨嚇一跳,趕忙拉了她胳膊一下,真是生怕沈溪山揍她。
“小河大人,我可能想到原因了。”
宋小河一喜,“那你說。”
蘇暮臨說:“我方才突然想到,若是有什麼靈器隱蔽了他們的氣息,那我也是聞不到的,這鬼國不是藏著陰陽鬼幡嗎?我猜或許就是陰陽鬼幡的作用,才讓我聞不出那些人是死是活。”
“原來是這樣。”宋小河想了想,察覺出了這話中的問題,“但我問的不是你為何聞不到氣味,而是那些百姓究竟是什麼啊?”
蘇暮臨啊了一聲,撓了撓腦袋,“有什麼區彆嗎,這兩個問題?”
沈溪山聽著兩人驢唇不對馬嘴地聊著,莫名覺得好笑,於是開口拯救笨蛋,“其實很簡單。”
兩人一同轉頭,看向沈溪山,目光中似有期待。
“他能聞到死人,也能聞到活人,之所以有味道概因那些都是實體。”沈溪山說:“既然聞不到味道,就說明他們既不是死屍,也非活人,而是……”
宋小河頓時醍醐灌頂,明白了,驚道:“而是魂魄!”
沈溪山又說:“所以人界戌時,入了夜後,他們就變回了本體。”
本體是什麼?
宋小河知道答案,心裡泛起
森寒,訥訥道:“變成了鬼。”
話音落下的一刹那,眼前就驟然一黑,雙眼好像是瞎了一樣,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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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河宛如驚弓之鳥,被嚇一跳,小小驚叫一聲,下意識伸手去拉身邊的沈溪山,結果手一摸,卻沒摸到人。
“沈策!”宋小河慌張地揮舞著雙手,呼喚同伴:“蘇暮臨,謝春棠!”
沒有任何回應,四周寂寥無聲,宋小河猛然意識到,這個地方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進來之前就知道鬼國之內變幻無常,但宋小河卻不知竟是這樣的變幻,完全沒有任何征兆,就將她一人置身在黑暗之中。
一個人在黑暗之中,所麵對的最大的危險,就是內心的恐懼。
宋小河哆哆嗦嗦地從鐲子裡摸出先前千機派所贈的燈籠。
燈盞亮起來的瞬間,就有了光明,身邊的景象也跟著看清楚了。
宋小河發現她還是站在那條街道上,腳底下是青石所鋪成的路,隻是沈策與蘇暮臨還有謝歸三人,竟然就在她身邊毫無生息地消失了。
她嚇得縮起脖子,左右瞧瞧,立馬認慫,“各位鬼大哥鬼大姐,是不是因為我說出了你們的本體,所以你們生氣了?你們要是真的要找麻煩,就去找沈策,是他先猜出你們的身份的……”
她邁著小步子往前走,碎碎念道:“不要找我,我隻不過是仙盟裡一個小小的弟子,剛才你們送了我很多東西還記得嗎?我都有好好地保存著呢,如果你們是想要回的話,我也可以還回去。”
“宋小河。”
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喊她的名字,差點把宋小河的燈籠給嚇飛,她驚叫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是沈策在叫她。
“你們在哪,你們在哪?這裡隻有我!”宋小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忙問道:“你們還在這條街嗎?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要慌,跟之前那小狐狸向你討封的情況差不多。”沈溪山的聲音極為平穩,淡淡道:“是有東西將你拉入了鬼蜮之中。”
“是什麼?”
“你會看到的。”沈溪山道。
宋小河心裡還是害怕,緊緊捏著提燈的木柄,心裡埋怨,分明四個人站在一起,怎麼就她被拉進這地方了?難不成看她好欺負?
不過宋小河不論是到了什麼地方,哪怕心裡再害怕,也不會坐以待斃,杵在一個地方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