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黑霧鬼國春風眷海棠(三)(2 / 2)

小師弟 風歌且行 20102 字 6個月前

謝采蘊聽到是哥哥給的,手有些顫抖地打開,往裡麵一探,摸出一個小巧的木雕蘭花。

她笑了笑,說:“九十六年,一千一百五十二個月,哥哥欠我的木雕全在這裡了。”

她將錦囊係上,握在手掌中,貼近心口,許久都沒說話。

沈溪山道:“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公子請講。”

“你兄長為了給你報仇,害了那個村子的所有人?”

謝采蘊聽聞,緩緩側身,用手撫上樹乾,說道:“當年兄長敲遍所有家戶的門也沒能討得一碗熱水,我凍死之後,他的確設下了一種妖邪陣法,讓村中年紀大的人皆患上不治之症,為的便是要讓村民為我立像,日日跪拜

,還將那與妖怪勾結,喝了妖血的臨渙取了精魄,讓他變作活死人,守在廟前幾十年。”

“隻是後來哥哥便去人間遊曆,尋找破解夏城封印之法,沒再理會那些村民了。”

“我明白了。”沈溪山應了一聲。

宋小河聽得雲裡霧裡,哭腫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沈溪山,“你明白什麼?”

“後來讓村民敲碎木像開啟養屍之陣的另有其人。”沈溪山道:“你沒發現村中的妖屍與進入赤地以後的妖屍有很大不同嗎?”

宋小河一細想,立馬就能分辨出來。

村中的妖屍十分不堪一擊,隨隨便便就能殺死,而赤地的妖屍無比凶猛,顯然不是一個檔次。

“為何會如此呢?”

“因為赤地之後的妖屍,都是謝歸用陰陽鬼幡煉出來的,所以戰鬥力極強,而村中那些另有人所為,煉屍手法低級,所以煉出來的都是些廢物。”沈溪山道。

“我可能知道是誰。”蘇暮臨也用核桃似的眼睛看他,說:“就是那個名叫莫尋淩的,他先前跟我說過煉妖屍的方法!”

“他死了。”宋小河道:“被我殺了。”

沈溪山聽後並未對此事做評價,甚至都沒問她是不是在吹牛,隻是對謝采蘊道:“往事已了,你也該去轉世了。”

誰知謝采蘊聽後,一下子抱住了樹木,說道:“我不走,哥哥的魂魄在這裡,我也會在這裡。”

“你兄長已修出靈體,在此處長個十年八年再化人形便是樹靈,你隻是一縷魂魄,不去轉世很快就魂飛魄散。”沈溪山道:“待他重返世間,找上十個八個新妹妹,然後把你忘得一乾二淨。”

謝采蘊畢竟還是個小姑娘,一下子就被嚇白了臉,“哥哥不會的。”

沈溪山道:“你那時已經不在了,如何知道他會不會?”

謝采蘊露出難過的表情,宋小河就勸道:“去輪回吧,屆時你兄長重返世間,會再去尋你的。”

她道:“當真嗎?”

宋小河道:“自然。”

謝采蘊沉默,猶豫許久之後,最後展開雙臂抱了抱粗壯的樹乾,道了句:“哥哥,記得來找我。”

又對宋小河,沈溪山二人各行一禮道謝,隨後魂體消散,帶著錦囊消失不見了。

一陣風來,吹動著樹冠嘩嘩作響,海棠花紛飛,像是謝歸在與妹妹道彆。

所有人都走了,周圍變得安靜下來。

“沈策,”宋小河拽了拽沈溪山的衣袖,仰頭看他,“你方才說謝歸再修煉個十年八年會變成樹靈,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沈溪山毫不留情道:“業火紅蓮的力量霸道,謝歸中了一劍,魂魄必定被極寒之力重傷,莫說十年八年,便是上百年都不一定能夠修複。”

宋小河癟著嘴,又要顯出難過的樣子來,這眼淚一出,還不知道要淌到什麼時候呢。

沈溪山就道:“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宋小河現

在最愛聽到的就是他這一句話,表情立馬放晴了,滿目期冀地看著他,“什麼辦法?”

“先前在來的路上,那隻小狐狸不是給了你一顆乳牙嗎?”

宋小河一聽,趕忙從玉鐲裡翻出那顆乳牙,就聽他道:“燒了它,把小狐狸叫過來。”

她催動靈力,掌中躍起一縷火苗,隨後將乳牙放進去燒了。

火焰並不大,但很快就把那顆小牙燒沒了,化出一縷黃煙,在空中轉了轉,落在地上,一個漂亮的少年郎便出現。

那少年見到宋小河時,露出極其震驚的表情,細聲道:“宋仙師,你……”

宋小河也很驚詫,繞著少年轉了兩圈,驚道:“先前給我牙齒的狐狸不是個姑娘嗎?”

那少年便紅了耳朵,說道:“仙師有所不知,我們狐族化作人形後可隨意變換男女,我本是公的,隻不過常年聽戲,喜歡戲中旦角,所以在修成人形之後多數以女郎示人。”

“原來如此。”宋小河道:“滿月,我喚你來是有一事相求。”

滿月便立即道:“宋仙師有何事儘管提,我必當竭力去辦。”

沈溪山就站在樹邊,輕輕拍了拍樹乾,說道:“這裡有一個重傷的殘魂,你收入體內滋養著。”

宋小河沒聽說過這種事情,好奇地問:“這是什麼說法?可行嗎?”

滿月也走到樹邊,抬手覆在樹身上,掌中泛起溫潤的黃光,隨後他收回手,說道:“可行的,這世間隻有人族才能一體一魂,我們獸族修煉的不管是靈、妖、仙魔,都可在一體多魂。我修靈道,滋養這種殘魂比其他種族更有優勢。”

宋小河又學到了點東西,又問:“那對你沒有什麼影響嗎?”

“不會。”滿月說:“殘魂在我體內是沉睡狀態,隻要我分些靈力滋養就好。”

“要養多久呢?”

“快的話五年到十年,慢的話或許要二十年甚至更久。”

不管是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隻要謝歸能夠重新轉世就已足夠。宋小河的心情在這一刻才有了些許的好轉,她抓著滿月的手道:“那你就幫下這個忙吧,日後若是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地方,就儘管開口。”

滿月一下紅了脖子,說道:“能夠幫到宋仙師是在下的幸事。”

蘇暮臨對這種出現在小河大人身邊的獸族很是不滿,用一雙紅腫的眼睛瞪他,說:“那你還不快點。”

滿月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趕忙將雙手凝聚靈力,從樹上將殘魂引下來,凝聚成一團淡青色的光芒,然後按入自己的心口處。

其後滿月心口處散發出青光,轉瞬即逝,他轉頭對宋小河道:“已經好了。”

宋小河歎了一口氣,道一聲多謝。

她並不知道這對謝歸來說是不是最好的結局,隻是這已經是她力所能及的所有事了。

海棠樹依舊茂盛,冬雪也未停,宋小河送走了夏國子民,安置了謝歸,低落到極點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些。

大的疲憊侵襲了她的意識,都沒來得及與滿月道彆,宋小河往前一倒,正好就一頭栽進沈溪山的懷中,腦門磕在他胸膛上。

沈溪山下意識用雙手扶住,才不至於讓她摔倒在地。

宋小河的龍角慢慢消退,手指甲也恢複正常,呼吸平穩,顯然是體內的結界開始修複,她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沈溪山低頭看了她幾眼,有一會兒的沉思,然後稍稍彎腰,一把就將宋小河給抱了起來。

她身子骨輕,身體又柔軟,十分輕易地就被他抱在懷中。

宋小河歪著頭,腦袋往他懷裡縮了縮,像是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表現出極其依賴的模樣。

她隻露出半張恬靜的側臉和白皙的耳朵,眼睫毛上還有細碎晶瑩的液體,濕漉漉的。

鬼國裡發生的這些事,的確讓她太累了。

沈溪山想,他就偶爾發發善心,把宋小河帶回去。

滿月臨走時又拿出了一顆乳牙,在滿臉敵意的蘇暮臨和神色平淡的沈溪山之間看了看,然後將乳牙遞給沈溪山,說道:“煩請沈仙師將此物轉交給宋仙師,若下次再有事需要在下相助,燃燒這顆牙即可。”

沈溪山對於這種拿自己換下的牙當做傳信物的行為很難認同,但還是代宋小河暫時收下。

雲開霧散,鬼國的事了結,陰陽鬼幡也到手,沈溪山便理會城中的各門派的弟子,徑直帶著宋小河離開了這座城。

宋小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記得自己做了個夢。

夢中她身負重傷,似乎瀕死,周圍也全是血淋淋的屍體,求生的意誌讓她吊著最後一口氣。

在近乎絕望的時候,她依稀看到麵前出現了一雙腳。

宋小河費力地抬頭,就看到麵前站著一個滿身是血的少年,穿著村子裡最常見的衣裳,赤著上身,露出精壯的臂膀和骨骼。

再往上,便是一張漂亮的麵容。

正是沈溪山。

宋小河便在與他對視的那一刻醒了。

神識回籠,她才發覺自己已經不在夏國,而是躺在靈域石的客棧之內。

她下床,腳落地的時候,守在門口的蘇暮臨就聽到了動靜,趕忙敲門,“小河大人,你醒了嗎?”

宋小河伸了個懶腰,嗯了一聲。

她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手臉也是乾淨的,顯然是有人悉心清理過了。

她穿上鞋出門,蘇暮臨就趕忙湊上來,跟在宋小河的後麵,一邊下樓一邊向她說明這幾日的情況。

“小河大人,你這次隻睡了三日,咱們已經從鬼國回到了村子裡,各門派的弟子也陸續回來,我先前去看過人數,基本折了大半,其他也各有負傷。尤其是鐘潯之那小子,得知謝歸死後悲痛過度還哭暈了過去。你身上的衣裳是雲姑娘給換的,她說等你醒了可以去找她拿些吃的。陰陽鬼幡也被仙盟回收了,如今正在……”

他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頓了片刻才又道:“在仙盟的人手裡。”

宋小河打著哈欠下樓,就聽見大堂專供茶水的雅間裡傳來哄鬨的聲音,像是很多人聚在一起說話。

她頓時感到好奇,偏頭張望了一下,見那雅間擠了不少人,聽眾人的聲音,好像很是興奮。

“是什麼事啊?”宋小河忍不住問。

“是……”蘇暮臨不情不願地回答:“是沈溪山來了。”

宋小河原本還有些懶洋洋的神色頓時精神了,雙眸一亮,染上欣喜,“小師弟來了?!他何時來的?”

“昨日午後。”蘇暮臨轉移話題:“小河大人不餓嗎?先去吃東西吧。”

宋小河想了想,覺得吃東西和看小師弟之間還是很好選的。

她轉身往雅間走去,果然就聽到鬨哄哄的聲音裡偶爾出現“沈獵師”一詞。

宋小河趴在門邊,悄悄探出一個頭,往裡一看,果然就看見沈溪山被擁在人群的正中央,笑容若春雪,耐心地聽著眾人說話。

宋小河心說小師弟有時候就是脾氣太好,太有禮節,這麼吵鬨的環境他也有耐心坐得下去,更何況還有許多根本就不是仙盟的人,合該冷著臉把他們都趕走才是。

正想著,忽而有一人問他:“沈獵師憑一柄朝聲劍聞名天下,不知今日我等可有幸能夠見識到沈獵師的劍?”

宋小河這才猛然想起來,朝聲劍斷在了酆都鬼蜮。

更重要的是那劍上的玉佩還被沈策拿走了!

她在雅間裡張望了一下,沒看到沈策的身影,於是趕忙打算去找他。

卻不想剛一動身,人群中傳來清朗的聲音。

“小河姑娘。”

雅間霎時靜下來。

宋小河茫然回頭,就看到所有人正回頭看她,而坐在中央的沈溪山也站起了身,對她彎眸一笑,柔聲細語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要問你。”

那笑容好似一汪涓涓清泉,湧入宋小河的心裡,來回蕩漾,生出滿心的喜歡來。

她癡癡地盯著沈溪山,說:“好啊。”

沈溪山對眾人一頷首,隨後走出雅間,對宋小河道:“隨我來。”

宋小河仰頭看著他,近距離貪心地多看幾眼,然後樂顛顛地跟在他身後。

當然,宋小河還不至於色迷心竅給忘了正事,她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尋找沈策的身影。

一路上碰到的人投來各種目光,還有不少人與沈溪山攀談,他皆是微笑著頷首為應,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

宋小河找來找去,也沒看到沈策,於是悄悄對蘇暮臨道:“你去把沈策找來。”

蘇暮臨看了眼在前麵走的沈溪山,心說那我得有多大的能耐。

但他沒敢說出來,隻點頭應了,轉身溜走。

雖說一直在東張西望,但宋小河像條小尾巴一樣緊緊跟著沈溪山,完全沒有落下距離,沈溪山原本還擔心她跟丟,結果回頭一看,人還老老實實的在身後。

沈溪山將宋小河帶去了一處偏僻安靜的地方,周圍終

於清靜下來了。

他轉身站定,就看到宋小河站在他對麵,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眼,眼中滿是歡喜,耳朵尖也紅紅的,直勾勾地盯著他。

沈溪山就問:“小河姑娘在找誰?”

宋小河回答:“沈策,我的一個同伴。”

沈溪山眉尾輕動,“找他所為何事?”

宋小河想了想,還是如實說了,“先前你的朝聲劍斷在了酆都鬼蜮,劍柄上的玉佩被他拿去了,所以我想去找他要回來還給你……”

不知為何,沈溪山聽到這話後心情竟然變得極其微妙。

作為沈策,他有點生氣這一路與宋小河共患難共生死,交情到了如此地步,她竟然還會為了一個男人從他手裡摳東西?

而作為沈溪山,他又想,宋小河當真就如此喜歡我,竟為了我連有過生死交情的同伴都不給麵子。

一時間他不知道該不該生氣。

“不必,玉佩我已丟失,誰撿到便是誰的。”沈溪山道。

“不行!那玉佩不是凡品,怎可輕易丟掉。”宋小河頗為堅持,攥著拳頭說:“再說了,不問自取即為偷,我決不允許我宋小河的朋友是個小偷!更何況他先前品行就不端,現在好不容易改正了,不能讓他回到從前。”

沈溪山的眉眼染上粲然的笑意,更襯得眉間朱砂精致,仙姿玉容。

他道:“他如何品行不端了呢?”

宋小河說起此事就來勁,“那可有的說了,當初我被罰到外門時,他……”

為了爭取與小師弟多相處一段時間,宋小河從那一根砸在她腦門上的樹枝說起,細細將沈溪山當初的“惡行”說給沈溪山自己聽。

沈溪山麵上笑如春風,一副極有耐心地聽著她講話的樣子,實際上快被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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