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小河在街上遇見鐘潯元之事,還真是巧合。
鐘潯元陪著鐘潯之與雲馥等人出來買東西,卻不想正好在路邊看見了站在人堆裡的宋小河,於是幾人才走過來與她說話。
就算是昨日鐘潯元才跟宋小河表明心意,今日再一見麵,宋小河也像是半點不在意,笑著與他們說話。
雲馥親昵地挽起宋小河的手臂,說道:“長安城裡有些東西在彆的地方可買不到,你來了之後一定要多買些,巧了我們在這裡遇見,便一起去逛逛。”
宋小河剛想答應,隨後又想起自己身上已經沒有銀子了,所有的銀錢都花完,連帶著裝錢的東西也一並送出去。
她道:“我沒銀子買。”
這邊給了鐘潯元獻殷勤的時機,他積極道:“小河姑娘既然來了長安,便是我們鐘氏的客人,你想要什麼隻管知會一聲,我給你買便是!”
宋小河卻說:“不用,我如何能平白無故花你的銀錢?”
鐘潯元道:“這怎麼算是平白無故呢?給小河姑娘花錢,我願意的。”
鐘學文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轉頭問他,“堂哥,你這是做什麼?”
他的麵色有一瞬的尷尬,訕笑兩聲說:“待客而已。”
鐘學文將他打量幾眼,又道:“你應當知道宋小河的師父,是我姐姐的丈夫吧?”
鐘潯元打著哈哈道:“當然啊。”
言下之意,便是鐘學文與梁檀同輩,相同的,鐘潯元自然也是,這麼一來,他與宋小河就差了輩分。
若是他與宋小河在一起,便是亂了倫理綱常,鐘家決不允許。
宋小河正與雲馥說話,並未注意到這邊的交談,鐘潯元趕忙找彆的話題帶過,“前麵的街上有不少賣女飾的店鋪,我們去瞧瞧,給舒窈和小河都買點。”
宋小河雖然並不打算用他的銀錢,但想著去看一看也無妨,於是欣然答應。
但鐘學文卻說:“我要去劍雲樓,聽說那裡上了些新貨,我去看看有沒有值得拿下的。”
“正好,我們分頭逛也行。”鐘潯元立馬道:“舒窈,你跟學文一起,我就招待小河他們倆,領他們到處看看。”
雲馥轉頭對宋小河輕聲說:“小河,今日是師兄喊我出來給他掌掌眼,是以我得跟他一同去劍雲樓。”
宋小河並不在意,也沒有去看那些個武器的興趣,便擺擺手說:“無妨,你們去吧,我天天空閒著呢,下次再喊你出來玩。”
雲馥衝她笑了笑,而後兩人相互道彆,雲馥與鐘學文帶著其他人走了,鐘潯元則留了下來,跟在宋小河身邊。
隻是他這麼一來,就把蘇暮臨擠到了一邊。
這下立即就讓蘇暮臨不爽了,他心想沈溪山好歹也是與小河大人同生共死過,一麵是他凶惡霸道,一麵是小河大人喜歡他許多年,平日裡他與小河大人親近也就罷了。
但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也能在小河大人麵前壓我一頭?
蘇暮臨越想越不忿,立即燒了一張傳信符給沈溪山,將他們所在的具體位置和要去的地方告訴沈溪山。
這無異於是在沈溪山想要睡覺的時候送上了枕頭,他收到蘇暮臨的傳信符之後踩著劍飛起,用極快的速度到達了宋小河所在的地方。
鐘潯元對此毫不知情,正溫聲與宋小河說話,“小河姑娘是喜歡綢布還是織錦?我們長安的冰蠶絲所織就的衣裳既輕盈又好看,夏日裡也相當涼爽,小河姑娘想要試試嗎?”
宋小河雙袖空空,既無銀錢,又怎麼會再買東西,便搖頭道:“不用,我的衣裳足夠多。”
“衣裳多幾件又無妨,小河姑娘沒有銀子的話,我可以先給你買,權當是你借的,日後再還就是了。”鐘潯元笑道。
雖然他使了心眼,換了一種說辭,但對宋小河卻無用。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銀子還,她十分直白道:“我還不上。”
鐘潯元愣了愣,又說:“那便不要你還。”
宋小河說:“我不會平白收彆人的東西。”
說來說去,又繞回了原地,這話題似乎進行不下去了。
蘇暮臨在一旁聽了個清楚,偷偷嘲笑鐘潯元的愚蠢。
過了片刻,鐘潯元又道:“既然小河姑娘不要,我也就不必勉強,隻不過再過個幾日就是我師妹的生辰,她身量體形與你相差無幾,我想送她一身冰蠶絲的衣裙,你隨我去店裡試試衣,權當是幫我個忙。”
宋小河豈能是傻子,聽不出這是鐘權故意找的借口?
隻是提及生辰,她忽而有些走神。
因為小師弟的生辰也快到了。
每年的二月十二,是民間的花朝節,傳說是花神誕生的日子。
也是沈溪山的生辰。
宋小河一直覺得沈溪山之所以長得那麼漂亮,跟他出生的日子也有很大關係。
不過話說回來,宋小河自從十一歲開始,每年都會給沈溪山準備生辰禮,但從未送出去過,就埋在滄海峰的櫻花樹下。
從去年的立夏時節她一直忙碌到了現在,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又要到沈溪山的生辰了,她卻還什麼都沒準備。
現在她與沈溪山的關係是朋友,親近不少,或許今年能夠生辰禮送出去。
思來想去,宋小河對鐘潯元道:“當然可以,不過你也幫我一個忙。”
鐘潯元巴不得宋小河開口叫他幫忙,忙點頭道:“小河姑娘請說。”
“我剛買了一對靈犀牙,想找個地方嵌繩,不過我在這裡並不熟悉,想請鐘公子幫我找一家技藝嫻熟的鋪子。”她道。
“自然。”鐘潯元樂道:“包在我身上了,我們先去試衣,買了之後便給你找鋪子。”
蘇暮臨見他樂得嘴都合不上,立即又給沈溪山連燒三張傳信符。
鐘潯元帶著宋小河來到了綺羅樓,領進去一看,隻見裡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料,成衣掛在牆上展示,大多是當下時興的款式。
宋小河從未見過這麼多款式的衣裳,她以前的衣裳大多都是師娘親手做的,但由於師娘體弱,常年居住於千陽峰,是以給宋小河做的衣裳款式都是很多年前的了。
為了不讓宋小河穿出去顯得落時,鐘慕魚大多都給她做款式最簡單的衣裳。
入了綺羅樓後,宋小河就看花了眼,仰著臉將牆上掛的衣裳全都給瞧了一遍,但表情平靜,看上去沒有被吸引。
掌櫃是個中年女子,也是個人精,一眼就認出了鐘潯元衣服上所繡的鐘氏族徽,笑眯眯地迎上來道:“兩位客官是誰要買?想要什麼時節的衣裳?咱們這樓裡不論男女老少,時興作舊全都有!”
鐘潯元指著宋小河道:“你找些與這小娘子尺寸的成衣試試。”
那掌櫃將宋小河上下打量,眼睛在她身上各處瞧了瞧,說:“合身的尺寸恐怕是沒有,不過有幾件與她相差無幾,倒是能試一試看看襯不襯氣色。”
她拉著宋小河的手道:“小娘子隨我上樓吧。”
這時候蘇暮臨湊過去,連忙高聲道:“我也要!”
他轉頭對鐘潯元道:“鐘公子,我也是囊中羞澀,衣裳都好些日子沒換新的了,你就發發善心,一並將我的衣裳也買了吧。”
鐘潯元大概也沒想到蘇暮臨竟然會這般臉皮厚,好歹他也是對宋小河有心意才提出要給她買東西,且宋小河還拒絕了。
沒承想這個與他非親非故的蘇暮臨倒是能張開這個口問他要。
蘇暮臨又道:“況且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宋小河聽後問了一句,“什麼時候?”
蘇暮臨道:“四月初五。”
鐘潯元:“……”
他道:“這才剛二月。”
“時日過得很快的!”蘇暮臨道:“你先給我買了,我留著四月初五再穿。”
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鐘潯元歎為觀止,但宋小河在一邊看著他倒也不能拒絕,於是擺擺手道:“你自己挑去吧。”
蘇暮臨麵露笑容,便被另一個店裡的夥計引去了後方的衣閣裡,宋小河則跟著掌櫃上了二樓。
鐘潯元則在店中隨意看著,嘴角掛著輕笑,早就準備好掏錢給宋小河買衣裳了。
正在他用手撫摸著衣料挑選時,門口突然傳來不速之客的冷聲。
“你這狗鼻子倒是靈敏,不論宋小河在何處,你聞著味兒就找來了?”
鐘潯元聽這聲音就覺得不妙,一轉頭,果然看見沈溪山站在店門口。
身影背著光,臉上的表情雖然看得不分明,但那一雙冰冷的眼睛卻是相當具有攻擊性的。
鐘潯元嘴角抽了一下,“沈獵師方才說什麼?”
沈溪山慢步往裡走,淡聲道:“誇你的鼻子好使。”
仙盟第一劍修沈溪山,素來以天賦卓絕,溫潤如玉聞名天下,在人前從來見不到他不近人情,冷漠凶橫的一麵。
鐘潯元倒是笑了,輕聲道:“沈獵師這是不打
算裝了?”
沈溪山說:“也無需裝給你看。”
“是,你都是裝給世人看,裝給小河姑娘看。”鐘潯元笑眯眯地看著他,語氣輕快,卻滿含挑釁,“誰又能知道沈獵師的真麵目是如此呢?”
沈溪山冷眸瞥他,“人都有千麵,憑何分以真假,就像當初見你,也不知你長了個狗鼻子專門搜羅宋小河的行蹤。”
鐘潯元:“……說話就說話,作何罵人?”
沈溪山挑了下眉尾,態度很是無所謂。
鐘潯元輕哼一聲,又道:“說起來,沈獵師你與小河姑娘並非真的同門師兄妹,且你又是修無情道的,關於小河姑娘的事,你管得是不是太寬了些?”
他語氣很輕,帶著一種理所當然。
而無情道三個字,卻正扼住了沈溪山的命門。
他後脖子的禁咒,代表的不僅僅是無情道的桎梏那麼簡單,更是肩負了仙盟的希望,也是人界數千年來的希望,世人將目光聚焦於他,除卻他身世顯赫,天賦罕見之外,更是因為他極有可能踏上飛升長階,成為這天下第一人。
壓在沈溪山肩上的東西太重,即便是他已心知肚明對宋小河的心意,仍無法乾脆利落地放下一切。
隱瞞已經不是他目前所麵臨的最大問題了。
沈溪山的目光越發冰冷,看著鐘潯元像是看著路邊的一具死屍,一種被壓抑著的凶戾隱隱現出端倪。
鐘潯元站在他對麵,很快就感受到了空中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力,強忍了忍,終是沒忍住往後退了兩步。
店鋪裡的其他活計更是躲去了後麵的房屋中,街頭的喧囂不停,店鋪中卻無比寂靜。
沈溪山緩緩啟聲:“宋小河的事,我管不得,難不成輪得到你管?”
鐘潯元被他的氣勢駭住,嘴上卻不肯認輸,回道:“她又不修無情道,你沒有阻攔她選擇道侶的權力。”
他道:“我何時阻攔。”
“你現在就是。”
“不過是趕巧,來買兩件衣裳罷了。”沈溪山道:“隻準你巧,不準我巧?”
“那沈獵師買完衣服還有何事要忙嗎?我與小河姑娘過會兒還要去彆的地方,你不會也跟過去吧?”
鐘潯元問。
這話說得極其讓沈溪山厭煩,語氣裡好像表示他才是插足二人之間的那個人,沈溪山眉眼頓時攀上躁意,說話也變得很不客氣,“你又算什麼東西,管我去哪裡?”
鐘潯元笑道:“我自然是不敢管的,隻是希望沈獵師彆糾纏我與小河姑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