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二人出城之後便一直向東而去。
宋小河走路也不老實,踢騰著腳步在他身邊,一會兒走在左邊,一會兒走在右邊,有時候落後了幾步,沈溪山就會停下回頭,看看她在做什麼。
“沈溪山。”宋小河拔了幾根長長的草,在手裡麵把玩,問他,“你說雙魚神玉真的能讓死者複生嗎?”
“你覺得那叫複生?”沈溪山反問。
宋小河低頭,揪著草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但是王祿已經死了十多年了,如今還能在客棧裡與我說笑。”
“他的身體永遠停留在死的那年,而且不吃不喝,無法入睡,身體沒有常人的溫度,無法像人一樣感知這世上的風雨,他已經不再是個活人了。”沈溪山道:“他不會為自己還活著而喜悅,隻會日日受著生不如死的折磨。”
“你怎麼知道他的想法?”宋小河問他。
沈溪山睨她一眼,“你可知他夜間去你房前做什麼?”
宋小河道:“我不知,原來昨夜門外的人是他嗎?”
“他在找死。”
“你是說,他夜間跑到我的房外,就是為了讓我殺了他?”
“不是你。”沈溪山淡聲說:“是我,我告訴他夜間老實點,他偏要去你的門外,不是找死是什麼?”
宋小河大吃一驚,盯著他問:“那王祿……已經被你殺了?”
沈溪山扯了下嘴角。
他自己找死,沈溪山還留著他的命做什麼,況且他早就該死了,屍身都在棺材裡爛成了白骨,還苟活了十來年,也該活夠了。
宋小河表現得很驚訝,她覺得在一天的時間裡,幾乎都與沈溪山在一起,想不通他是什麼時候動的手,難怪一早起來客棧裡沒瞧見王祿。
她偏著頭,邊走邊問,“你是什麼時候做的?”
“你睡覺的時候。”沈溪山答得很隨意。
殺人還不簡單嗎?輕
輕一擰脖子就碎了,王祿死過一回,隻能用火將他屍身燒了個乾淨,風一吹連灰燼都沒剩下,宋小河自然沒發現。
他知道城裡麵有不少像王祿這樣的死屍,但他既然跑到宋小河的門外找死,那沈溪山就先把他給處理了。
“那你可真厲害。”宋小河忽然說。
沈溪山乍然聽到,有些發愣。
宋小河對他有仰慕心理,沈溪山是知道的。
在沈策的事還沒暴露之前,宋小河對他總是不吝誇獎,有時候看著他時雙眼晶亮,充滿著欣賞之色。
隻是後來出了梁檀一事,加上他沈策的身份被宋小河知道,那些誇讚通通就消失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宋小河沒看見他大展身手的時候,但不管如何,宋小河隻喜歡沈溪山而不喜歡沈策一事,始終是他心頭之結,所以他一直以為是宋小河發現了他與沈策是同一人之後,就不再對他有仰慕之心。
於是再次聽到這一聲真情實感的誇獎時,沈溪山立即因此愉悅起來,嘴角彎起小小的弧度,說:“宋小河,我的本事可不止這些。”
宋小河認真地點頭,應和著說:“我當然知道。”
笑意攀上了沈溪山的眉眼,一路走過去,他臉上都帶著明媚之色。
隻不過正事進展得並不順利。
他們往東走了許久,都沒能探查到術法的痕跡,偏生臨近正午之時,烏雲大片地飄來,掩住了太陽,起了涼風,像是要下雨。
“先回去吧。”宋小河提議,“我覺得這邊應該是沒什麼東西,要不咱們晚上再來看看?”
沈溪山自然應允。
兩人出門一趟什麼也沒查到,回到城中時,天色已經無比暗沉,街上的商鋪都關了門,大風刮得沙塵漫天。
他們加快腳步回了客棧。
宋小河躺在床榻上,所有思緒堆積在一起,她雙眼放空,從一堆雜亂的想法中開始捋。
很早之前她心裡就有些疑惑未能解開,隻不過前段時間因為梁檀的事過於傷心,整日渾渾噩噩,壓根沒有在意那些,現在她從那種狀態中脫離,自然要多想一點。
首先,讓她疑惑的是關如萱那日為什麼要告訴她沈溪山就是沈策這件事。
宋小河與她並無瓜葛,更談不上恩怨,她莫名來找宋小河挑明此事,絕不可能是閒著無事做,她定然有自己的目的,隻是宋小河猜不到。
其次,步時鳶這次並沒有出現。
宋小河的每一次下山都會遇見她,這次卻遲遲未出現,原因不詳。
再者,就是鐘潯元。
她總覺得鐘潯元身上有些奇怪,比如他脖子上那總是莫名出現的紅色痕跡,雖然他解釋說那是胎記,但宋小河並不相信。
誰家胎記會長這樣?這不是明擺著拿她當傻子騙?
更讓她在意的,是今日站在鐘潯元身後的那些人。
壽麟城的秘密,被術法遮掩的地方,雙魚神玉,滿月,還有儘早碰見的那個
,雙腳是木頭所做的紫衣女子,這些東西串在一起,讓宋小河腦子亂成一團。
她向來不擅長這些,隻要稍微想一想,就模糊了,於是深吸一口氣,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起來。
既然有謎題,那她隻能一個一個自己去尋找答案。
她穿上了鞋,抓上桌邊的木劍,開了門。
沈溪山立馬就聽到了她開門的動靜,瞬間就到了門邊,問她,“去哪?”
宋小河被他嚇一跳,埋怨道:“乾嘛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啊?”
沈溪山沒理會她的埋怨,見她將木劍抓在手中,就知道她是打算出門了,於是將問題重複了一遍,“你去哪?”
“我去找鐘潯元。”
宋小河如實回答。
這是一個讓沈溪山立即就感到煩躁的答案,他眸色一沉,顯出幾分不高興來,“要下雨了,何事那麼重要,讓你現在去找他?”
宋小河沒察覺他的情緒,動身就走,“沒什麼事啊,我就是去找他聊聊。”
沈溪山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聊什麼?”
她道:“敘舊,先前在滄海峰的那會兒我心情不好,他總是來陪著我,我還未好好答謝,趁此機會與他道謝。”
沈溪山的牙關已經咬緊,麵上卻揚起一個笑,“有什麼要緊,不過是一聲謝,改日在街上見了隨便說說就行。”
宋小河道:“是先前他要給我下聘禮娶我之事,在大街上說不太好吧……”
說完,宋小河就想起,她小時候有段時間聽說了婚姻嫁娶之事,但並不理解其中的意義,便整日嚷嚷著要與小師弟成親。
後來被梁檀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說沈溪山修的是無情道,不會娶妻。
再後來長大一些,宋小河踏上修仙道途,嘴裡嚷嚷的東西就從“嫁給小師弟”變成了“考入獵門成為天字級獵師,與小師弟並肩作戰”。
想到此,她低眼看見沈溪山修長白皙的手正攥著她的手腕,仿佛是因為常年練劍,他的手很有力量,掌心有薄繭,散發著滾燙的溫度。
熱意順著她的手腕往上攀,很快就染紅了宋小河的耳朵。
沈溪山哪裡明白她心裡所想,盯著她忽然開始泛紅的耳朵,眼睛簡直要噴火。
“他求娶你,為的是什麼,你不知道?”
宋小河當然知道,但那有什麼關係呢?
她從一開始聽到鐘潯元的提議開始,心中就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拒絕。
“不妨事。”宋小河想了想,又對她這次的出門做了些許解釋:“我覺得他有點不同尋常。”
這話連在一起,沈溪山豈能不誤會?
他下意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笑容愈發燦爛,溫聲問她,“不尋常?何處不同尋常?”
宋小河隻覺得手腕越來越緊,但看他的神色,似乎並沒什麼變化,她扭著手腕,掙脫了他的手,笑說:“我也說不上來,這就去找他聊聊。”
“我跟你一起。”
“不必,我自己去。”宋小河不會去太久,“我很快就回來。”
這後半句的許諾,一點作用都沒有,沈溪山心口燒得滿是妒火。
今早看見鐘潯元的時候,他就隱隱覺得不妙了,果然,宋小河這就要去找他。
還不讓他一起。
宋小河怎麼會說彆的男人不同尋常呢?
仔細想來,她似乎確實喜歡性子溫潤的人,先前的謝歸是一個,現在的鐘潯元又算一個。
當然,之前她最喜歡的還是沈溪山,隻不過現在沈溪山與沈策重合,落在宋小河的眼裡,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謙謙君子了。
所以宋小河不喜歡了?
她要去找彆人了?
“彆去。”沈溪山站在原地,側身看著已經走到了樓梯口的宋小河,緩緩說:“外麵要下雨了。”
宋小河扭頭,衝他笑了一下,“沒事,我會用防護法訣。”
說完,她腳步輕快地下了樓,出了客棧,身影也消失了。
沈溪山站在原地未動,烏雲密布,連帶著沒點燈的走廊也無比昏暗。
他就站在暗色之中,唇線抿起不高興的弧度,顯得俊臉滿是沉鬱。
雷聲轟響,暴雨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