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前一日,沈溪山在宋小河的桌上留了包糖。
他在房中站了會兒,看著宋小河的睡眼,走神了片刻,隨後又放下了那個用於看時間的小日晷。
當日謝歸身死,宋小河力竭沉睡,所有東西都是蘇暮臨給收起來的,這個小日晷他本想扔掉,正巧被沈溪山看見了,覺得也算是個好玩兒的玩意,就要了過來。
誰知道,有朝一日還能在宋小河的手上派上用場。
山中迷陣難破,沈溪山要找宋小河並不是難事,但反之要宋小河找他,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他將小日晷留在糖的旁邊,宋小河一定能看見。
她知道用什麼辦法能夠找到他。
沈溪山坐在一處地勢較低的土地上,周圍樹木稀少,地上也沒有彆處那般茂密的草,光禿禿的地麵呈現出各種奇異的咒文,放眼望去像是個巨坑,也像是一個龐大的陷阱。
皎月明亮,灑下的光芒落在沈溪山的身上。
銀光照亮他發上的小金冠,墨黑的發隨意地披在身上,落在地上堆疊的衣服上,與雪白的金紋袍形成極其晃眼的對比。
他就坐在咒文的正當間。
咒文組成一個圓,統共七十七層,每一層都在緩慢地轉動著。
沈溪山的身上頻頻散出金色的小光點,像是在他周身環繞的螢蟲,飛旋片刻後,緩緩落入地上的咒文之中。
他忽而一轉頭,往身後的一處較高的山坡上看去。
站在山頭的人下意識往後縮了兩步。
“這陣法當真能困住他?”
魚皎上次在客棧裡差點被沈溪山殺了,沒有一絲反擊之力的逃跑讓他十分丟臉且惱怒,卻也相當忌憚。
他退後之後,稍微用身前的樹遮掩了一下,打量著沈溪山。
此人從表麵上看起來是沒有一點危險的,甚至笑起來時更是讓人產生一種脾氣很好的錯覺。
實際上他破壞力驚人,魚皎上次帶去的那些精心製作的傀全被他砍了個稀巴爛,在他手底下比螻蟻還不堪一擊,自那之後他便苦心鑽研,研究出了更為精妙的傀,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不過現在魚皎比較怕的是沈溪山衝破底下那個咒法結界,一劍把他和關如萱的腦袋都砍了。
“不必擔憂。”關如萱倒是神色平淡如水,勝券在握的模樣,“這地上那些咒文是一位神秘高人給關家,為沈溪山量身定做的陣法,他在酆都鬼蜮栽過一次,在此同樣會栽第一次。”
魚皎半信半疑,說道:“不過他進去都多長時間了,也該夠了吧?”
“本來他若在此行之前棄修無情道,舍八成修為,就用不上這咒法,但眼下他修為尚全,若不多散些,恐怕會出差錯。”關如萱道:“再多等一等吧。”
不斷轉動的陣法一直在散沈溪山的修為,原本黯淡無光的咒文也因為吸收了靈力而泛起了金光。
他們拿不準沈溪山的修為究竟達到了什麼地步,更不
知這陣法能夠散去多少,自然是越久越好,所以關如萱才將宋小河給支開。
隻是沈溪山過分安靜,進入陣法之後也不見他試圖破陣,就這麼在當中的位置坐了下來,還頗為講究地在地上墊了個東西,半點沒有驚慌失措的模樣。
他不知是對萬事都從容,還是完全不明白自己正麵臨著什麼,不過這副模樣看起來倒是極其唬人,魚皎是越看越害怕。
直到沈溪山直接那麼一躺,竟是要睡覺。
“他在裡麵睡覺?”魚皎發出驚訝的聲音,大膽往前走了幾步,仔細一瞧,還真是。
沈溪山落入這樣的陷阱不僅不怕,甚至還睡起覺來。
事情超出預料,關如萱也不禁擰緊了眉毛,低聲疑問,“陣法在運作,沈溪山不可能不受影響,怎會如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發生何事了?”
孟觀行來得遲,提著燈緩緩從夜色中走出來,身後還跟著東張西望的蘇暮臨。
關如萱對蘇暮臨的出現很抵觸,一抬腕,指尖就夾了一張符籙,質問,“你帶他來做什麼?!”
蘇暮臨縮了下腦袋,嘴比孟觀行還要快,“你當我想來啊?”
關如萱眼中閃過殺氣,符籙一閃,迸發出的光芒化作利箭,直奔蘇暮臨的腦門而去。
蘇暮臨心中罵了一句,趕忙往孟觀行身後躲。
孟觀行出手也快,直接將光箭給攔下,嘴欠地打趣道:“彆動手啊,這可能是我將來的小舅子。”
蘇暮臨大怒,蹦起來就是一個飛踢,那孟觀行就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輕鬆躲過,轉到魚皎的身旁站著。
忽而勁風一閃,從天而降一個身影,輕盈地落在蘇暮臨的身邊。
站起身,正是頂著一雙白色狼耳,黑白相間的長發隨風輕飄,琥珀色的眼眸一轉,凶戾的視線在幾人身上晃了一圈。
桑悅低低嗤了一聲,嘴角一勾,露出了一對尖利的狼牙,她道:“正好,來凡界也不算白跑一趟,殺兩個凡人助助興。”
蘇暮臨見狀登時嚇了一大跳,他還沒有暴露身份的想法,趕忙去捂姐姐頭上那雙毛茸茸的耳朵,“啊!你怎麼這樣就出來了!”
桑悅不耐煩地甩了甩狼耳,“怕什麼,把他們都殺了,不就沒人知道了?再囉唆你就把山河扇給我。”
蘇暮臨對於滿口要打要殺的姐姐毫無辦法,不想痛失母親給自己的寶貝,隻好閉嘴。
打小的時候桑悅就是這樣,她的性子和天賦都與蘇暮臨截然不同,魔族天性好鬥,七歲的桑悅就已經見慣腥風血雨,殺起向她挑釁的魔族毫不手軟。
而七歲的蘇暮臨卻還因為跌了一跤摔破了膝蓋號啕大哭,是以一直以來他都很聽桑悅的話,在任何時候都十分依賴這個姐姐。
桑悅身上所散發的危險相當明顯,在場的幾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魚皎不禁發出疑問,“你臨時叛變,打算帶人先把我們都殺了?”
不止他一個人這樣想,關如萱也有著相同的
想法,壓不住眉間的怒意,“鐘潯元,你究竟在做什麼?!”
孟觀行微微一笑,“彆著急,這不是給咱們找了兩個幫手嘛?”
“幫手?你看看這兩人,哪有一點想幫我們的樣子!”
說話間,桑悅已經亮出了利爪,縱身一躍,頭一爪子打算先給孟觀行。
卻見他右手一抬,指尖不知道什麼時候挑了個圓滾滾的鈴鐺,鏤空的花紋精致繁瑣,像是什麼遠古時期的器物。
鈴鐺輕輕一響,在寂靜的夜晚發出悅耳的聲音,刹那間,擺出攻擊姿勢的桑悅落在地上,雙眸瞬間就失了神,呆呆站著不動了。
蘇暮臨大驚失色,一下子撲上去,“阿姐!”
孟觀行挑著鈴鐺,往蘇暮臨的方向一指。
蘇暮臨隻聽見了滿耳朵的鈴鐺響,下一刻就整個失去了意識,呆呆地站住。
他指尖晃了晃,對蘇暮臨兩姐弟道:“過來。”
兩人神情呆滯,雙眸無神,竟真的走到了孟觀行的麵前。
蘇暮臨與桑悅雖不是雙生子,但兩人卻長得極為相像,孟觀行掐著桑悅的下巴,將她的臉左右看看,笑道:“這個脾氣太凶了。”
說著,他走到蘇暮臨麵前,掐了一下他的臉,“還是這個好玩兒,比軟柿子還好拿捏。”
這話若是讓清醒著的蘇暮臨聽見,怕是要當場氣死。
“這是什麼?”關如萱皺著眉問。
“神鬼鈴,聽說過嗎?”
關如萱搖了下頭,而魚皎整日研究古籍,自然是知道這東西的,解釋道:“是來自天界的寶貝,能夠操控魂魄,隻不過這東西損陰德,凡人用了折壽,你是從哪裡得來的這寶貝?”
孟觀行沒說,隻哼笑一聲,頗為神秘道:“走南闖北那麼多年,手裡沒兩件寶貝怎麼行?”
關如萱也沒追問,方才激動的情緒慢慢平穩,說道:“再等半個時辰就對沈溪山動手,免得突生事變。”
“恐怕等不了那麼久了。”孟觀行忽而說了一句,轉過頭往下眺望。
其他一人不明所以,跟著轉眼去看,就見下麵一片漆黑的林中,竟慢慢走出了一個人。
那人走得並不穩當,兩三步就要晃一下,月光從她的腳邊往上攀,將衣裙上的銀絲繡紋照得隱隱發亮。
直到照在了臉上,幾人才看見,來人是宋小河。
她在一種很奇怪的狀態裡。
她閉著雙眼,像是在睡覺。
雖然東倒西歪,看起來隨時像是要摔倒一樣,但宋小河卻保持著這樣的狀態,走到了幾人的視線之中。
“怎會如此?”關如萱再也維持不住運籌帷幄的模樣,聲音裡充滿驚詫,“她在睡覺當中竟然還會走路?”
“她為何會找到這裡?你不是將她轉移到彆的地方了嗎?”魚皎插話問。
“我的確將她送走,不過……”
“她殺了我的傀身時,本身就離這裡不遠了。”孟觀行道:“她從一
開始方向就沒錯過,不知道是沈溪山與她之間能暗中聯係,還是她運氣好,不管如何走,地勢的變化都將她往沈溪山這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