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初覺得不適,閉上眼睛揉了揉,很快異物感就消失了,待她睜開時,視線猛然清晰了。
霧氣隻剩下淺淺的一層飄浮在空中,即便沒有光的照明,她也能看得極遠,所有景色變得相當清晰,就像方才通過沈溪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宋小河隻有右眼能夠看清楚,左眼依舊是黑暗的。
但這已經足夠,她拿出地圖,看著周圍還未完全毀壞建築,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森森白骨,一邊走一邊在地圖上尋找路線。
這座城幾乎被完全毀壞了,不是歲月所為,而是人為。
是攻破了這座城的人,不僅屠儘城中人,還將城中洗劫一空,房屋全部砸毀,能夠存留下來的建築十分地少。
宋小河沿街尋找,隻要找到一塊還算完整的牌匾,或許就能在地圖上找到相對應的地點。
她獨自行走在這座廢墟之城中,心頭幾乎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儘管當年的屠城已經過去很多年,血跡都完全乾涸融進了大地之中,但這滿地的白骨和斷壁殘垣,足以彰顯當年那場戰爭的慘狀。
約莫走了一刻鐘,宋小河正專心尋找的時候,突然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一件很詭異的事發生了。
她聽到了腳步聲。
不是她自己的。
周圍寂靜得連風都沒有聲音,而宋小河的耳力本身就很好,她就在某個瞬間忽然察覺到,有一重腳步聲在近處響起。
那聲音幾乎與她的步伐重疊在一起,但還是有著細微的差彆,若不是她耳朵好使,恐怕還真的發現不出來。
宋小河有一個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測。
有什麼東西在學著她的腳步走路,故意與她步伐保持一致。
而且那東西距離她非常的近,近到宋小河聽到的腳步聲幾乎就
在她的身後。
她頓時就出了一身冷汗,暗惱自己的大意,竟然現在才察覺,也不知道那東西跟了她多久。
宋小河不動聲色地保持著前進的步伐,手卻悄悄地握緊木劍,耳朵牢牢地抓著那腳步聲,確認那東西就在自己身後跟著,便一咬牙,奮力往後揮了一劍。
赤色的劍氣蕩出去,帶起一陣風,掀飛了地上的白骨。
宋小河陡然愣住,因為身後什麼都沒有。
這不可能,她方才再三確認那腳步聲就在身後,不會出錯。
她是突然發起攻擊的,這麼近的距離,按理說身後的東西應該躲不開才是。
怎麼一轉頭,又什麼都沒有呢?
宋小河冷汗直流,握著木柄的手都有些打滑。
本來這一擊她就用了相當大的勇氣,卻沒想到打了個空,她狠狠咽了口唾液,觀察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身邊有什麼異常,便轉身打算繼續往前。
卻不想這麼一扭身,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隻見她身後不知道何時竟有個半大的孩子,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的身後。
那孩子麵目猙獰,皮膚呈青紫色,雙眼爆凸,細細的脖子處滿是血紅糜爛的抓痕。
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整體是個笑臉,卻陰森而扭曲。
正仰頭看著宋小河。
宋小河當場就驚叫一聲,往後退的同時前刺一劍,那半大的孩子竟化作青煙消散了。
就這麼一瞬間的工夫,宋小河的心臟就瘋狂地跳動著,汗溢滿脊背,風一吹就冷到骨子裡去。
“阿竹發現我了。”
“那不是阿竹。”
旁邊傳來對話的聲音,聽聲音是兩個稚嫩的小孩。
“她就是,我記得她。”
“不是,你認錯了。”另一個小孩說:“阿竹不會再回來了。”
宋小河喝道:“出來,彆躲著!”
隨後就是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因著是小孩的聲音,竟有著一種刺耳的尖銳。
“阿竹。”
方才被她一劍刺散的小孩再次出現,用那張猙獰可怖的臉對宋小河笑。
他說:“來陪我們玩呀,你不是最會找我們的嗎?”
另一個小孩也跟著現身,與頭一個年齡相仿,是個女孩。
“都說了,她不是阿竹,不可能找得到我們。”
宋小河被這兩個小孩的模樣嚇得頭皮發麻,凶道:“再跟我嘻嘻哈哈,我宰了你們!”
那兩個小孩兒明顯不怕,身影晃來晃去,像是隨時飄散的煙。
其中一個不停地喚她“阿竹”。
宋小河觀察兩個小孩的樣子,幾乎沒什麼差彆,都是臉皮青紫,雙眼凸出,脖子處有血紅的抓痕蔓延到衣襟裡,胸膛上應當也有不少。
像是窒息而亡。
她挽著袖子跟兩個小孩商量說:“我找到你們,你們就給我帶路,如何?”
“好呀好呀。”男孩轉頭對女孩說,“阿竹每次都能找到我們的。”
女孩仍舊堅持,“她一定找不到。”
宋小河心道,我雖然不是阿竹,但我還真就一定要找到。
她朝周圍觀察了一下,見這附近似乎都是住宅,於是隨便進了一家門院,開始尋找。
那兩個小孩若是在這裡徘徊,說明他們的屍身就在方圓不遠處,這樣找雖然費了些時間,但好在兩個小孩話很多,也能給宋小河一些指引。
“她進錯房了呢。”
“我都說了她不是阿竹,連我們住在哪裡都不知道。”
“或許是離開太久了,所以忘記了。”
“這個也不是,她去王伯伯家裡找什麼?”
“哎呀,又去了李姐姐家。”
宋小河默不作聲,將他們的話收進耳中,一家一家地試探著。
最後終於,她聽見那男孩說,“呀,終於到我們家了。”
宋小河進了院子,發現這都是普通宅院,並不大,由一個小院,臥房和膳房,以及儲放煤炭之類的雜物房,如廁都要跑去外麵。
這樣小的範圍,加上男孩不斷地說話提醒,宋小河最終站在了一個大缸前。
這大缸約莫是儲水的,蓋得嚴嚴實實,上麵還壓了兩塊大石板。
兩個小孩在這時候不說話了,周圍又安靜下來。
宋小河心中沉悶,動用靈力覆在手上,將兩塊無比沉重的石板給搬開扔在地上,大缸的蓋子揭開之後,就看見裡麵蜷縮著兩具白骨。
相互依偎在一起,又呈現出窒息前的掙紮之態。
宋小河默默移開眼睛,轉頭輕聲道:“我找到了。”
“找到了!”男孩高興地叫起來,“看吧,我就說她是阿竹!阿竹回來了!”
女孩也笑了:“沒想到那麼多年,阿竹真的會回來。”
宋小河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那麼作為約定,你們是不是該給我帶路了呢?”
“當然啦。”
男孩應道:“你要去哪裡?”
宋小河說:“我要去城牆的儘頭處。”
兩個孩子欣然應允,當真給她帶起路來,在前麵走著。
他們的話很多,走一路說一路。
除卻兩人互相聊天之外,還問宋小河這麼多年去了哪裡,是不是途中將他們忘記了現在才想起來,為什麼有一隻眼睛不是黑色。
宋小河心中正急著,找這倆孩子的屍骨耽擱了不少時間,期間她多次念共感咒都未得到回應,也不知道沈溪山那邊的情況如何。
對於倆孩子的問題,她不知怎麼回答,乾脆一直沉默,不過兩個小孩也並不在意,隻自顧自地說著。
走了約有兩刻鐘,宋小河往前一瞧,托這顆狼神之眼的威力,她一下就看見了路的儘頭出現了城門柱。
那是進城入口的兩根大柱子。
“這不是城門嗎?”宋小河停下腳步,道:“我
說要去城尾。”
那男孩就笑嘻嘻道:“阿竹還是那麼好騙,哈哈。”
宋小河立即明白他們是故意這樣帶路,頓時大怒,險些被氣死,揮劍對著兩個小孩的魂魄一頓砍。
魂魄消散之後又重聚,他們嘲笑宋小河,而後像搗蛋的小鬼一樣,攜手跑走了。
宋小河破口大罵,心說最好彆讓我再遇到你們兩個兔崽子。
她氣了好一會兒,不過想到以城門為起始,東南西北的方向也就明確了,地圖便可以派上用場。
雖然被小孩耍了,但好賴也算是有些收獲。
正當她拿著地圖準備轉身走時,一陣輕微的響動再次傳到她的耳朵裡。
這次隔得遠,似乎在城門外麵。
宋小河又認真聽了聽,確認那聲音確實存在,是很沉悶的“篤篤”聲,還伴隨著其他輕微雜音。
她猶疑了一下,但沒有花太久時間,就握著劍朝城門而去。
靠近城門的時候,她的視力清晰,馬上就看見原本在城門口的那口棺材,上頭的鎖鏈竟然解開了,掉落在地上,且棺材上那密密麻麻的釘子,竟然也全部脫落,地上甩得到處都是。
那奇怪的聲音,就是從棺材裡傳出來的。
宋小河幾乎是立即打了個冷戰。
有人解開了棺材的鎖鏈,拔了封棺的釘子!
宋小河並不知道棺材裡封的是什麼,以至於不僅用了那麼多釘子,還用了厚重的鎖鏈,以及許多符籙,雖然符籙後來被撕掉了。
進城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就解開了,看那棺材蓋似乎還錯位了些許。
或許棺材裡封的是極其凶煞的邪物,但宋小河遇到了此狀,便沒有轉身逃跑的道理。
其他人都在城中,若是現在遇上了就跑,這棺材裡的東西出來了,遲早也會找上他們。
宋小河至少有一隻眼睛視物無比清晰,四下又無人,若是那邪祟真的要出棺,她就在這裡,當場宰了它。
打定主意,宋小河放輕腳步,慢慢朝棺材靠過去。
越是走近,那古怪的動靜就越明顯,篤篤聲和窸窣的聲響時重時輕,像是誰在裡麵敲撓棺材一樣。
她來到了棺材邊,微微矮身,發現棺材蓋的確移位了,其中一頭開了一角,不過縫隙並不大。
宋小河湊過去,正要細細查看,倏爾便看見棺材裡麵露出一隻眼睛。
她嚇得一蹦三尺高,隨後就見一隻灰色的毛茸茸小爪子從裡麵伸了出來,像是奮力向她扒拉。
而後小爪子縮回去,那眼睛又抵上了縫隙。
是澄澈的藍色。
宋小河心念一動,喚道:“濯雪?”
小爪子又伸出來,著急地扒拉著。
宋小河這才確認,裡麵正是濯雪。
“彆怕,我救你出來。”她高舉手中的劍,凝結了赤色光芒,蓄力之後照著棺材蓋猛地一看,整個棺材蓋就被掀飛,碎成幾塊摔在地上。
她收劍的同時湊過去看,就見那棺材裡麵,竟躺著緊閉雙眼的蘇暮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