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怎麼也想不到,在這棺材裡躺著的,會是蘇暮臨。
他的唇上有血,襯得皮膚極其的白,長發俱是純粹的銀色,一雙雪白的毛茸耳朵藏在發中。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有許多細密的傷痕,衣袍各處都有割開的痕跡,帶了血色,但並不多,表明傷口不深,隻是混合著泥土就看起來臟兮兮的。
蘇暮臨帶走了其他人,若是連唯一能看見的他都被人傷了之後放入棺中,那麼其他人會是什麼樣的遭遇,宋小河不敢想。
她手指用力收緊,捏著棺材邊,正要想辦法將他喚醒時,卻忽而聽見身後有響動。
宋小河本身就在高度警覺的狀態,聽到聲音的瞬間就轉過身,將劍橫在麵前。
不承想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的,卻是雲馥。
她看起來十分狼狽,衣衫也臟了,袖口有明顯的血跡,雙眸無神,麵色滿是慌張,“是誰?”
宋小河忙道:“舒窈,是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小河?”她拔高聲音,尖聲道:“小河!彆靠近那口棺材!快離開!”
宋小河心頭猛然一跳,“你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雲馥渾身顫抖,驚恐染了眉眼,像是回憶起極其恐怖的事情一樣,“先前遇到妖獸時,蘇公子帶著我們從另一條路離開,一開始還無事發生,但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蘇公子卻說我們迷失在了城門處,不論何時都繞不出這片地方。詭異的事便是自這時候開始的。”
“是有敵襲嗎?”宋小河追問。
雲馥搖頭,說道:“我們同時看見了城門口擺放的棺材。”
“你們回複了視力?”宋小河觀察著她的眼睛,就見雲馥的瞳孔渙散無光,顯然是看不見的狀態。
“沒有,這正是奇怪之處,我們分明什麼東西都看不見,卻獨獨能看見那口棺材,步天師便說解開我們迷失在此地的關鍵就在棺材裡,為此我們朝那棺材靠近。”雲馥像是極力掩著害怕的情緒,緩聲道:“那棺材的鎖鏈斷裂,釘子儘數掉落,棺材蓋掀開一角,裡麵躺著的人……”
宋小河看著她,完全是被帶動了情緒,也跟著緊張,“是誰?”
“是你。”雲馥顫聲說:“蘇公子大叫著要救你,結果手剛探進棺材,躺在裡麵的你突地睜開眼睛,伸出了幾隻漆黑的怪爪,將他們全都拉進了棺材中,我因為站在最後從而躲過一劫,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拖進去後棺材又蓋上,我不敢再靠近,卻又因為看不見無法尋路,隻能一直守在這附近,方才聽到有人來的動靜,才敢出來。”
她尋著宋小河發出聲音的方向伸出了手,急聲道:“你們千萬彆被棺材裡的景象騙了,快牽著我的手,離開那裡!”
“你們?”宋小河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忽而道:“這裡隻有我?”
雲馥一愣,語氣一轉,陡然變得有些古怪,“你沒跟沈公子在一起?”
宋小河沒回答,反而盯著她手上一個血紅的痕跡道:“舒
窈,你的手上怎麼會有一個牙印呢?”
雲馥先是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手,企圖隱藏,隨後臉色劇變,反應過來,“你能看見?”
“那你呢?”她看著雲馥,情緒出奇地平靜,“你又何必裝瞎騙我?”
雲馥聽聞後沉默了半晌,隨後指尖撚起一道光,在眼睛上晃了一下,她的雙眼便恢複了清明,聚焦於宋小河的臉。
宋小河的左眼如散開的濃墨一般,渙散無光,出奇地黑,右眼卻是琥珀色的,映了她手裡提燈的光,如夜中的皎月。
一黑一黃的雙眼,讓她的麵容平添了幾分妖氣,異常的漂亮。
“不是騙你。”雲馥斂去了所有神色,渾身上下的氣場猛然一變,風輕雲淡道:“是騙沈溪山,他的眼睛一開始便沒出問題,我若裝瞎他定一眼識破,隻能真瞎,才可瞞天過海。”
顯然她沒料的兩件事,讓她的謊言不攻自破,其一是沈溪山與她分散,其二便是宋小河有一隻眼睛能夠視物。
宋小河的麵容從表麵上看去還尚為穩重,似乎情緒平靜,可呼吸卻在須臾之間加重,顯然雲馥的欺騙讓她大動肝火。
“為什麼啊?”宋小河難以理解地看著她,昔日相遇相處的畫麵迅速在腦中翻過,她聲音裡帶著輕顫,質問:“雲舒窈,難道從我們一開始的相遇,就是一場欺騙嗎?”
雲馥冷漠地看著她,並未回答這個問題。
當初在靈船上的初見,雲馥拿了一盒自己親手做的糕點給她。
從那之後,宋小河在這世上就多了個朋友。
雲馥的手很巧,她不僅會做各種各樣的吃食,還會給宋小河綰發,簪花,甚至繡了香囊給她,與她分享首飾和時興的衣裙。
這些姑娘之間的情誼,是獨一無二的,宋小河以前從未體會過。
幾次分彆,幾次相遇,雲馥都站在人群中,笑眯眯地喚她小河,不論她發生什麼事,在外界的輿論如何,她們之間的交情都一如既往。
卻沒想到這些她所珍視的情誼,不過是一場騙局。
宋小河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卻也深知現在該追究的不是雲馥為何要欺騙,又與這凶城有何關聯,目的是什麼,而是蘇暮臨所帶走的其他人的安危,她冷聲問道:“那麼蘇暮臨在棺材裡是你所為?其他人呢?他們在何處?”
一連串的問題沒得到她的回答,她的身形開始化作輕煙飄散,漠聲道:“宋小河,你會明白的。”
宋小河見她想走,緊忙催動靈力上前想要將她留下,然而手往前一抓,卻直接將雲馥的身影揮散了。
她沒留住人,咬著牙暗罵了一句,早知雲馥要直接逃跑,她就應該先將人抓住再質問的。
宋小河有些委屈地揉了揉紅眼眶,片刻後,她惱怒道:“好,都騙我,都騙我,無所謂,我宋小河才不在乎!不就是被騙,有什麼大不了,反正也不是頭一回。”
她負氣轉身,去了棺材邊。
蘇暮臨還靜靜地躺著,宋小河猜測他
嘴邊的血應當就是咬雲馥的那一口染上的,她手上的牙印與尋常凡人的牙痕不同,有兩顆牙刺得很深,不用說,必定是蘇暮臨的狼牙。
宋小河先是伸手晃了晃蘇暮臨,喊了幾聲,卻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又用靈力探進去,仍舊無法將其喚醒。
這時候濯雪跳到了棺材邊上,額頭處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紅色的花紋,正泛著微芒。
他用那雙藍眼睛盯著宋小河,似乎想傳遞什麼訊息。
宋小河想了想,而後抬起手,用食指點上他頭上的紅色花紋。
旋即黑色的霧氣順著她的手指往上纏,化作幾道光芒攀上了她的肩頭,朝她麵門撲去。
宋小河下意識閉眼,繼而場景在她眼前猛然展開。
她先前召出了濯雪,讓他跟隨著蘇暮臨帶走的那些人,就是想著到時候好有個尋找的法子與他們彙合。
濯雪明白她的意圖,便跟在蘇暮臨等人的後麵。
起先他給每個人發了繩子,牽在手中帶他們前往另一條路。
但孟觀行實在是鬨得厲害,與莊江一唱一和,要回去幫宋小河和沈溪山對付那妖獸。
最後楊姝被吵得煩了,在孟觀行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迅猛地出了一手刀,準確落在孟觀行的後頸處,直接打暈了他,再讓隨行的另一個獵師背著他走。
孟觀行閉嘴之後,莊江也跟著安靜了。
蘇暮臨對逃跑很有研究,在極短的時間內計劃好了路線,帶著他們拐了幾個彎,就遠離了妖獸和無頭屍所在的位置。
前麵跟雲馥所描述的相同,走了好長一段時間都無事發生,甚至孟觀行還醒了過來,雖沒有再鬨,但對楊姝打暈他一事有些生氣,爭執了兩句。
其後隊伍中便是長久的寂靜。
接下來,蘇暮臨發現了不對勁,他停住腳步發出了疑問的聲音,說:“這地方,我們好像來過啊?”
孟觀行趕忙道:“是不是濃霧遮了路,導致你沒看清楚,所以才迷路了?”
蘇暮臨搖頭,隨後反應過來其他人看不見,又道:“不會,我沿著一條路往前,沒有走回頭路的道理。”
莊江就道:“反正此處暫無異動,不如我們先在此休息,嘗試治療眼睛?”
楊姝附和:“同意,若眼睛一直看不見,便是任人宰割。”
幾人一商議,隻道眼下暫無他法,便摸索著坐下來,嘗試運用靈力來恢複眼睛。
蘇暮臨閒著無事,站在一旁四處張望著,許是覺得這地方就是眼熟,便與其他人說了一聲,去周圍瞧瞧。
濯雪在這時有一會兒的猶豫,它看了看蘇暮臨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坐在一起催動靈氣的眾人,最後還是選擇跟上了離去的蘇暮臨。
不過他也並未走遠,沿著街邊向前,越走越覺得眼熟,直到他看見了前方的城門,和那一口擺放在正中央的大棺材,他才知道他們竟走回了城門處。
若是一直往前,自沒有走到城門的道理,蘇暮臨立即
明白情況生變,趕忙嚇得轉身,想跑回去跟大家說,卻不想還沒跑幾步,他猛地停了下來。
蘇暮臨在奔跑的途中急刹,鞋底往地上滑了一段,整個人往後一跌,摔在地上。
他麵露驚恐,眼睛瞪得極大,臉色慘白。
仔細一瞧,他身前近在咫尺之處,竟憑空出現了一張網,由密密麻麻的細線組成,淺淡的銀色完美地隱藏在夜色中,若不是蘇暮臨的眼睛好使,這會兒都一頭撞上去了。
他顫抖著手從地上撿了一塊碎木,往前一探,那碎木便被切割得整整齊齊,變作無數細小的木塊掉在地上。
從他走到這裡再轉頭回去,也不過就兩句話的時間,這樣一張鋒利無比的網就在他身後悄無聲息地編織。
他徹底慌了神,爬起來就回頭跑,卻在這時候,那口巨大的棺材驟然顫動起來,同時伴著一陣嗡嗡的聲響,帶動著上頭的鐵鏈發出接連不斷的脆鳴,打破了周圍的死寂。
蘇暮臨在這一瞬,幾乎嚇得暈過去,渾身劇烈地抖起來,死死地盯著棺材不敢再往前一步。
隨後一聲震耳的聲響從棺材的內部傳來,像是裡麵的東西在用力撞棺材板一樣。
這聲響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響,鐵鏈要命地震動著,刺耳的聲音充斥著雙耳,有著說不出的陰森。
蘇暮臨無法後退,那一張鋒利無比的網就在身後,而震動幅度越來越大的棺材就在麵前,他被夾在其中,進退兩難,嚇得全身僵硬,無論如何也挪不動腳步了。
隨著一聲爆炸似的聲響,那腕子粗的鐵鏈猛然斷裂,棺材蓋瞬間掀翻,足有百斤重的實木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與此同時,十數根銀絲如利箭般從四麵八方直直地朝蘇暮臨刺去。
他雖害怕到了極點,但躲閃的速度卻快到了肉眼無法捕捉的地步,在空中幾個側翻旋身,落地時,他的半獸形態完全顯現出來。
銀發黃眸應當是他本來的模樣,兩顆尖利的狼牙泛著寒光,較之平日裡唯唯諾諾的他,這樣的蘇暮臨有著天生的獸族野性,充滿鋒利的氣息。
他的指尖也變得白而尖利,在銀線再一次刺來時,他一邊閃躲一邊用爪子抵禦。
那銀線的殺傷力不小,即便是堅硬的石路也能輕易刺穿,留下碎裂的痕跡,蘇暮臨在其中跳躍閃躲,抓斷了一批又一批的銀線,仍舊無法脫身。
正當他尋找逃生之路時,雲馥突地從天而降,手持一杆長槍,朝他發起進攻。
他見來人是雲馥,登時大驚失色,往後閃了兩下,與她交起手來。
雲馥的招式淩厲而凶猛,沒有多餘的花招,每一都是奔著致命之處而去,且身法嫻熟,出手迅疾,招數如疾風驟雨,快成一道道殘影,短短一會兒的時間,就將蘇暮臨逼得連連後退,應接不暇。
蘇暮臨顯然不擅長戰鬥,他以往遇到任何危險,都是以逃跑為先,若不是在船上被楊姝壓著練了一段時日,他恐怕很難在雲馥的槍下過十招。
他手
忙腳亂招架了十數招,往後翻了兩下拉開兩人的距離,大聲質問:“昨夜在廟裡死的那個,也是你所為?!枉小河大人這樣信任你,卻沒想到你心懷不軌,惡意欺瞞,若是讓大人知道,定不會輕饒你!”
雲馥冷哼一聲,並不與他廢話,身形一動,持著槍上前,即刻展開第二輪攻擊。
蘇暮臨應對得吃力,躲閃的動作也慢下來,木槍上所附著的靈力,讓雲馥的攻擊越來越難以招架。蘇暮臨咬牙,硬生生將下劈的槍接在手中,用力一拽。
他本想奪槍,卻不想雲馥將武器抓得緊,這麼一拽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蘇暮臨奪槍不成,就張開一口利齒,狠狠咬在雲馥的手上。
血液瞬間溢出,劇烈的痛楚讓雲馥麵容扭曲一瞬,饒是如此,她仍沒有丟下手中的長槍,另一隻手往上一拉,指尖便拉出百來根銀絲。
雲馥將手用力一甩,銀絲便自兩邊刺出去,途中數量急劇增多,千絲萬縷地將蘇暮臨周身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