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兩個兒子皆平平安安長大,從未遇到過什麼搶劫、綁架之類的事,在小兒子的保護上,難免有些鬆懈。
大多數孩子都自己上學放學的城市,有司機專門接送,黎先生已經覺得過分擺譜,可能給孩子不良引導了。
近年治安已轉好,雖仍有惡性事件,□□、當街行凶等事件卻已幾乎完全杜絕。黎先生便在小兒子十三歲生日後,將之前跟著的兩個保鏢都撤了。
黎澤旻小朋友樂得自由,放學時便與新朋友趙瓊輝搭伴歸家。
黎先生最近雇傭園林規劃師趙青為自己的彆墅做綠植規劃,恰巧趙青的兒子趙瓊輝與黎澤旻同校,兩個孩子很快便熟識。
偶有趙青在黎先生彆墅工作到很晚時,趙瓊輝小朋友便與黎澤旻一起放學,坐黎家的車去黎家與父親彙合,蹭一節黎家請的家庭教師的課,晚飯後再一道返家。
今天也同往常一樣,放課後,黎澤旻便在校門口等待慢性子愛磨蹭的趙瓊輝,見到對方後猛揮手喊人,對方才意思意思小跑兩步,跑兩步還要捋一下自己的短發,一副擔心頭發被搞亂的樣子。
行到跟前後,黎澤旻猛拍兩下阿輝的肩膀,發泄過等待時的煩躁,才推著阿輝的背,一起坐上自家的車。
黎家低調,也體現在這輛接送小少爺的車上,黑色奔馳,不是什麼高奢型號,普通款,開在路上都不會被人認作是土豪的那一種。
兩個男孩子一坐上車便開始聊天,從各自班級裡一整天發生的趣事,到最近參與的集卡遊戲,互相將卡片癱在後排座位中間,一邊交換自己多出的卡,一邊因肖想對方的好卡而討價還價——
在尚有童心的孩子之間,貧富差距被拉到無限小。
為了一張並不怎麼值錢的卡片,黎小少爺也要磨破了嘴皮子百般講好話,甚至貢獻出自己最喜歡的一支鋼筆,才得償所願。
他將那張稀有的、自己一直未抽到的卡塞進兜裡,心滿意足。
車輛稀少的太平山道上,行駛平穩的車忽然被撞時,兩個少年全無防備。
直到司機兼保鏢的劉叔下車查看車輛情況時,他們還在彎腰去撿掉在地上、或整理座椅上被晃亂的卡片,誰也沒注意到‘不小心’撞到他們的車上一齊跳下4個人,是件多麼不尋常的事……
……
黎富豪家的院落設計不是趙青做過的最大的園林規劃項目,但的確是最聒噪的項目。
聒噪的當然不是這片坐落在太平山接近山頂的大彆墅院落,而是太閒又太愛聊天的黎太太。
“……趙先生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啊?阿輝被你教得好乖哦~”黎太太裹著名貴的披肩,頂著山風在院子裡追著趙青聊天。
無他,黎太太每日在家裡也沒太多事做,屋裡屋外大多數管家都做熟了,菲傭也很利落,丈夫事業穩健、也開始沒力氣招蜂引蝶,她心裡最多牽掛的就是孩子了。
但仔仔囡囡長大了,就漸漸不愛跟媽咪聊心事,她難得遇到小兒子朋友的家長,便似遇到同好者,自認為跟趙青在孩子的事情上很有話題,是以叨叨絮絮不停。
“還是小少爺比較聰明啦,又活潑,阿輝實在太悶了。”趙青一心二用,邊觀察園子裡各處植被狀況,采集土壤,一邊詳細量測每一個邊邊角角的尺寸,將之前測量的數據再做補充。
“哪有啦,阿輝多有書卷氣啊,做事沉穩嘛,不像阿旻啊,跳脫得像個猴子,我現在都周旋不過他了,帶他比帶其他仔都費神。”黎太太聽到趙青誇小兒子,如天下所有母親般愉悅。得到正向積極反饋,她聊天興致更盛,於是將小兒子從小就有的小怪癖,到哪些地方特彆擅長,都一一道出。講完話還要拿眼睛一直盯著趙青,等他認真誇獎,才心滿意足笑出慈祥皺紋。
陪聊的趙青忙得抓耳撓腮,奈何對方是老板太太,又不好驅趕,隻得勉力應對。
他本不是很擅長聊天的人,黎太太講十句阿旻,他才能對一句阿輝,又量好一個數據後,他忍不住想,今晚回去,得多問問阿輝的事,還有阿輝學校的事,和阿輝跟旻少爺相處的事,以免明天黎太太又拉著他聊天,他無話可說會太尷尬。
從長了些頑固青苔的舊石板路穿過花園折返院落正路時,黎太太看了看手表,忍不住探頭看向門外,嘴裡念叨:
“怎麼都這個時間了,還沒有回來啊?今天好慢……”
又過十幾分鐘,去彆的學校接其他孩子的車都駛進車庫,載小兒子的車仍未見蹤影,黎太太右眼皮莫名開始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她心裡逐漸有些不安。
又等近十分鐘,門外忽然傳來動靜,她忙放下茶碗,起身走向門口,探頭往外望。
見到的卻不是鐵門打開、奔馳車駛入的畫麵。
頭破血流的王司機被路上的其他車載到彆墅門口,好心的鄰居家司機將王司機扶到門口,正與去開門的菲傭講話。
王司機抬頭瞧見黎太太,再顧不上頭暈目眩,拔步跑過來,還沒到近前,嘴裡已經急得嚷嚷:
“黎太太,不好了,我在路上被人撞,下車查看的時候被人製服打暈。我是在路邊草叢裡醒過來的,車被開到路邊坡道下的灌木叢裡,我跑下去看啊,車是空的,小少爺和趙先生的兒子都不見了……”
黎太太站在門廊前,手裡還捏著茶碗。
她沒有鬆手使茶碗摔落在地上,反而不自覺收緊手指,將茶碗握得更緊了幾分。
略顯蒼老的麵目表情莫名,眼眸無波,漸漸失焦。
她像根本沒聽懂王司機的話到底在講什麼一般,木訥訥地僵在了原地。
直到趙青驚慌失措地趕過來,拉住王司機問具體情況,屋子裡其他孩子奔出來撞到黎太太手肘,她僵麻的雙手才忽然失去力氣,手中茶碗終於跌落。
啪一聲砸在大理石路麵上,碎成無數片向四麵八方飛濺,她垂眸看到茶碗碎屍殘破的慘狀,忽然猛抽一口氣,身體歪歪斜斜地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