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若和昭明公主走遠, 喻行舟的視線依然望著林若的背影出神。
蕭青冥喚了兩聲,都沒讓他回過神,頓時有些不高興, 伸出五根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人都走了,老師在想什麼呢?”
蕭青冥眉頭挑起來, 眼神莫名帶上幾分警惕:“你可彆在打林若的主意。”
行舟回過味來, 有些好笑地回頭看他:“陛下想到哪裡去了, 我能打林大人什麼主意?不過是見她女扮男裝進入朝堂為官,沒有被人發現,十分吃驚罷了。”
他怎麼以前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一招。
他意味深長地望著蕭青冥:“陛下看來是不介意女子為官的?”
蕭青冥頷首:“隻要有才能,男女又有何區彆?這次去寧州,朕也見識了不少比男子還踏實堅毅的女子。”
“將來若是女子都能從閨閣走出來工作,我們大啟堪用的人力, 豈不是一下子憑白翻了一倍。”
喻行舟點點頭:“原來陛下打的這個主意。”
他又眯了眯眼:“那陛下準備選秀,莫非也是在鼓勵女子踏出閨閣不成?”
蕭青冥:“……”
當然不是,隻是為了騙禮包。
他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現在的婚姻大多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許多女子連夫家的麵都沒見過就上了花轎,將來的命運全靠運氣。”
“所以, 朕不是真的打算選秀, 而是借這個機會, 在京城辦一場相親會,京城的適齡男女都能參加,一來女子可以走出閨閣自己選擇夫婿,二來也可以解決一下未婚人士的終身大事, 一舉兩得。”
順便還能騙個十連抽,兩個SSR,簡直完美!
蕭青冥心中微微一笑,暗搓搓打量著喻行舟,要是能騙到這廝主動坦白身份,那就一箭雕了。
至於群臣會不會答應他封一個男子為妃……唔,這倒是個嚴重的問題,恐怕連瑾親王都不會輕易答應的。
蕭青冥眉頭一會蹙起,一會又舒展開,算了,總比被群臣知道他跟喻行舟之間不可言說的秘密來的強。
這麼一想,他突然覺得喻行舟頂著“周行”的身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蕭青冥正想著自己的小心思,未曾注意到,喻行舟閃爍著目光垂下眼,不知在算計著什麼壞主意。
※※※
自從內務府開始張羅為陛下選秀充實後宮的事後,全京城的權貴們都開始蠢蠢欲動。
上至勳貴宗親,下至文武百官,都盯上了至今懸空的皇後寶座。
陛下今年都滿二十歲了,後宮到現在還空無一人,雖說前些年荒唐過一陣,但也是上不得台麵的男寵之流,正兒八經的嬪妃一個都沒有,更彆說子嗣。
換做先帝這個年紀時,當年還是皇長子的陛下都已經出生了。
選秀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京城,無數未出閣的貴族女子都被驚動,紛紛開始置辦衣裳首飾,學習宮廷儀禮,期盼著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禦書房。
蕭青冥麵前的書桌,已經被如山的美人圖淹沒了。
瑾親王熱切地望著他:“陛下看看,這些都是京中勳貴,還有幾位尚書家的適齡女兒,有沒有合心意的女子?”
蕭青冥一陣頭疼,瑾親王哪裡都好,就是實在太喜歡小孩子了,他自己沒有再娶妻,卻日盼夜盼希望蕭青冥趕緊生下一位皇子,對選秀的事甚至比國事還上心。
蕭青冥無奈地隨手翻了兩眼,這一看,險些笑出聲:“這些圖冊是內務府畫的嗎?”
瑾親王奇怪道:“應該是喻大人在籌備此事,有何不妥嗎?”
蕭青冥瞥一眼旁邊老神在在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的喻行舟,忍著笑道:“皇叔你看看。”
瑾親王把腦袋湊過去,隻見內務府送來的“美人圖”上,各位美人的樣貌如同寫意的山水畫,十分富有“想象力”。
畫師的畫風相當意識流,連鼻子眼睛都飄忽不定,每位美人都長得很是彆致,根本看不出美醜,或者說,是一個賽一個難看。
“這……”
蕭青冥把圖冊往外一推,望著喻行舟似笑非笑道:“老師,內務府送來的女子都是如此樣貌嗎?”
喻行舟淡定地捧著茶盞,臉不紅氣不喘地頷首道:“不錯,內務府的畫師畫的十分傳神,樣貌確實差了些,恐怕要叫陛下失望了。”
蕭青冥心中嘖嘖兩聲,他的老師就差把小心眼個字刻在臉上了。
生怕冒出來一個美貌女子在他眼前晃。
瑾親王又道:“陛下,既然畫冊不如人意,不如把秀女召進宮中,親眼見見,陛下意下如何?”
蕭青冥搖頭道:“關於此事,朕已有計較。”
他目光在美人圖上標注的出身門第上逐一略過。
這些女子全是出身高門大戶,不是世家就是勳貴,還沒進宮呢,那股子明爭暗鬥、爭權奪利的氣氛已經聞見味了。
他可不想要。
蕭青冥道:“這次選秀,朕欲在上元夜,在京城月老廟附近辦一場與民同樂的相親會,京城適齡男女都可以參加。”
瑾親王一愣,猶疑道:“未出閣的女子,大庭廣眾之下與陌生男子……公開相親嗎?這會不會有傷風化?”
蕭青冥手裡把玩著那副銀質麵具,笑道:“皇叔是過於保守了,民間上元夜本來也有放燈出遊祈願的習俗,也隻有豪門大族家的女子才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朕以為,讓女子多出門增長見聞,總比整日呆在深閨繡花工來得好。”
“自燕然戰亂結束,如今京城漸漸恢複生機,越多青年男女成家立業,國家就會越安定。”
蕭青冥思忖著,才這麼點人口,將來國家逐步從農業化往工業化的道路前進,勞動力不足可是大問題。
若是十年之內,人口能翻一番才好。
他打定主意:“以後每年的上元夜,京城都要舉辦類似的活動。”
瑾親王雖然不解其意,還是下意識點點頭:“陛下說的是。”
蕭青冥往椅子裡一靠,又把目光挪到喻行舟臉上,笑道:“老師到時候也可以來逛逛,說不定姻緣就到了呢。”
喻行舟低頭喝茶的動作一頓,不知想到什麼,慢吞吞抬起頭,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陛下說的是。”
“臣到時候一定親自到月老廟求一支姻緣簽,再擇一心儀之人,讓陛下為臣做主賜婚。”
蕭青冥一挑眉,喻行舟這話是什麼意思?
心裡說著喜歡自己,卻反而要去月老廟求姻緣?
這家夥莫非是……覺得自己要“選妃”所以失望了,還是自己最近拿“周行”作弄他太過分,準備放棄自己琵琶彆抱?還是吃著碗裡還在瞧著鍋裡的?
還敢叫他賜婚?賜給誰?
蕭青冥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又覺得不可能。
他心裡沒來由一陣煩躁,自從明了對方心意以來,他從來沒考慮過喻行舟會不會有一天覺得暗戀無望,放棄他另尋姻緣這件事。
喻行舟明明很愛他……也必須隻愛他一個!
蕭青冥頓時有些不爽利,乾脆從椅子裡起身,繞到喻行舟跟前,眯起眼睛,問:“老師有心成家了?不如告訴朕,朕替老師參詳參詳。”
喻行舟望著蕭青冥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濃黑的羽睫緩慢眨動一下,再眨動一下。
陛下這語氣……仿佛……有一點點……酸?
喻行舟心中好笑,覺得大抵是他的錯覺,可仔細品味對方的神色口吻,又忍不住湧起一股隱秘的竊喜。
要是陛下當真會為自己一句戲言如此在意,光是想想,都令他感到無限歡喜。
喻行舟抿了抿唇,卻怎麼也抿不平微翹的唇角:“是啊,臣確實想成家了。”
在瑾親王看不見的角度,喻行舟悄悄從袖子裡探出手,壯著膽子握住對方手指尖,捏了捏,又飛快鬆開,一本正經道:“願陛下保佑臣心想事成。”
蕭青冥一愣,手指動了動,仿佛還殘留著一點餘溫,他像隻被順過毛的貓,轉眼又被喻行舟哄得抿出一點笑意:“那你得先把你想要的說出來,朕才要考慮要不要保佑你。”
喻行舟卻隻是笑而不語。
※※※
正月初一,正是皇帝接受百官朝拜,外國使臣大朝賀的日子。
紫極大殿在七十二盞八角宮燈的照耀下,雕梁畫棟,熠熠生輝。
祭天大典後,文武百官穿著最肅穆整潔的官袍,排著整齊的隊伍,在大殿中分列兩側而立。
各路使臣相繼奉上千裡迢迢帶來的貢品,同百官們一道,向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行禮,山呼萬歲。
南交夷族使臣是一位側臉紋有刺青的中年男子,一條青色的蛇形紋路蔓延至耳後,這是南交國特有的習俗,刺青的紋樣越複雜,代表著在族中地位越高。
他躬身行禮道:“南交使節蒙烈,見過蕭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使臣一起到訪的,還有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一條暗紅色的爪蛟龍盤在他的側頸上,蛟龍首一路蔓至眉梢,為他深邃俊朗的五官,添就了一份野性的魅力。
男子右手撫左肩,彎腰道:“夷族樓部部首樓蘭桀,見過啟國皇帝蕭陛下。”
“平身,免禮。”蕭青冥在龍椅中正襟危坐,目光淡淡俯視著對方。
生活在南交的夷族大多善射獵,常年與藤木叢林為伍,善於辨識草木。
由於地形多山,南交國交通極為不便,車輛都很少,導致山頭小部林立,至今還是奴隸部落製,樓部是夷族其中一個較大的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