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禁考 詭計多端的老師(1 / 2)

一連三日, 陳沛陽四處奔波在國子監和赴考學子下榻的客棧,京城內讀書人聚集的文會和酒樓雅間門之內。

到處都有他義正辭嚴抗議朝廷科舉昏政,為受到歧視和不公正對待的落榜學子們獻謀獻策的身影。

陳沛陽精準地把握住了落榜學子們內心的不甘,和自命不凡的小心思, 再加上與他相熟的淮州學子的吹捧與相應。

三日之內, 竟被他拉攏到了近百個對這次科舉心懷不忿的落榜考生。

入夜, 陳沛陽和一眾淮州舉子聚集在天禦耬雅間門之內, 他們各自出身自淮州大族, 家中良田阡陌, 仆從如雲, 更不乏有族中長輩在朝為官。

本以為這次上京會試十拿九穩,誰料半路殺出一堆“六科科員”。

雖說沒有擠占進士名額, 但科員考試門檻低,不光是寒門學子, 就連一般的平頭百姓都有機會參加,中選的人數比進士還多, 風頭立馬被搶走了不少,連榜下捉婿的都分流了。

有了這樣一個退而求其次的“入仕”機會, 他們這些科考舉子的地位眼看著就要被拉低了,更彆說,如今還莫名其妙混進來一個女子!

小女子在閨閣繡繡女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相夫教子賢良淑德才是好女典範,若隻想讀書,請個私塾先生在家中教育也就罷了,還能博個才女的名頭,將來更好嫁人。

在外拋頭露麵已是有傷風俗, 如何能登堂入室,甚至在朝為官?

難道朝中大臣們都死絕了嗎,他們莫非能容忍讓一個女子騎在頭上?禦史都是瞎子嗎?皇帝如此亂政,竟然不死諫!

一群貪生怕死,屍位素餐的應聲蟲!

“太不公平了,竟然讓一個女扮男裝的女子竊據了一甲探花之位?真是豈有此理!”

“若非此女,說不定陳兄已在三甲之列了。”

“聖上非但不懲治其欺君之罪,反而允許她繼續為官?簡直荒謬至極!”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推杯換盞,借著酒勁“針砭時弊”,桌上美酒佳肴,還叫了兩個唱曲的賣藝女子,彈琴唱曲,好不風流快活。

他們在淮州時,早已習慣了這般對朝政高談闊論。

淮州文人眾多,文風極盛,經常在青樓畫舫一類“風雅”之地開辦文會,吟詩作賦,指點江山,再請幾位色藝雙絕的花魁娘子作陪,若是能傳頌一段“才子佳人救風塵”的風流韻事,那就更好了。

“諸位。”陳沛陽身為淮州舉子的領袖人物,起身道,“明日一早,我等便按先前說好的,一同去宮外遊行,聽說寧州那些女織工就曾組織遊行,最終迫使官府不得不出麵安撫。”

“既然連那群拋頭露麵不守婦道的女子,都能成功,我們這些堂堂正正的讀書人,勝算就更大了!”

“既然朝中那些貪戀權位的禦史大夫們,不敢正麵頂撞皇帝,我等讀書人就更應該在此刻站出來,對抗昏政!還大家一個公道,還科舉一個公平!”

眾人齊齊點頭應和:“正是,陳兄說得對!咱們都以陳兄馬首是瞻,一定要把這女子逐出朝堂!讓聖上收回成命,不得讓女子參與科考做官!”

“科舉三年才一次,每次才錄取兩百多人,本就僧多粥少,若是再讓女子參加,憑白多出一倍來分一杯羹的,憑什麼?”

這番話完全說到了眾人心坎裡,縱使心裡並不願承認女子念書未必比男子差,但世上總有那麼些個才女,誰願意突然多出這麼多競爭對手?

陳沛陽見這麼多人將他視作領袖魁首,頓覺豪氣乾雲,恍惚間門有些飄飄然,仿佛已經置身朝堂,一呼百應了似的。

正當眾人說的興起時,他們卻懵然不知,雅間門的隔壁一間門房裡,莫摧眉正坐在裡麵自斟自飲,帶著一眾紅衣衛,笑嗬嗬地聽著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相互吹捧。

等時間門差不多了,莫摧眉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起身道:“諸位,分頭行動吧。”

紅衣衛們彼此對視一眼,頗有幾分摩拳擦掌的興奮勁,一道無聲地點點頭表示領命。

※※※

翌日。

陳沛陽昨晚做了整整一夜“周密”的計劃,太過興奮一夜未曾合眼,天還沒亮,就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出了門,在客棧挨個敲門,呼朋喚友。

他連續找了好幾個跟他關係最熟悉的昔日同窗,不料,竟然全部碰壁。

一個人捂著肚子說昨晚吃壞了肚子,現在沒法出門,另一個說自己身染風寒,起不來床,還有一個房間門內無人應門,一問店小二才知道,這人昨天半夜突然急匆匆退房走了。

陳沛陽原本躊躇滿誌的臉色,瞬間門垮下來,心裡把這群沒膽的孬種罵了千百遍。

他放棄了繼續遊說這幾人,匆匆趕到約定好的集合地點,原本約好的將近一百來人,竟然隻到了十幾二十個,其他人全部不見了!

“這群廢物!無膽鼠類!”陳沛陽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通。

這群養尊處優的讀書人,明明心裡都對科舉不滿,嘴上說得天花亂墜,轉頭到了該采取實際行動的時候,就立刻退縮了。

隻希望彆人出頭,替他們衝鋒陷陣,自己躲在後麵,享受彆人“流血犧牲”換來的好處。

剩下的十幾個“老實人”,麵麵相覷一陣,猶豫道:“我們隻剩這麼點人,還有什麼用?”

陳沛陽道:“如何無用?我乃陳氏子弟,我陳家在朝中有不少交情極好的大官,我們這邊一同向天子諫言,讓全城的百姓聽見我們的聲音。”

“我已經寫信給這些陳氏門生故舊,相信他們看在淮州陳氏的麵子上,一定會向皇帝上書施壓,到時候,外有我等讀書人示威,內有朝廷大臣諫言,我等的主張大有可為!”

除了陳沛陽外,又有幾個世家大族出身的舉子,表示也已經聯絡了在朝的族中長輩,幫他們說話。

這麼一合計,仿佛真有幾分成功的可能,眾人眼前一亮,信心又多幾分。

他們最後準備了一番說辭,舉著事先準備好的橫幅和竹竿紙旗,開始一邊呐喊遊行,一邊向著宮門口進發。

一路上,不斷有百姓駐足,看熱鬨似的圍觀這群學子,人群裡更有一些落榜學子,為他們鼓掌助威。

這時,京城警察廳一隊巡邏衛正巧走過,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他們每個人的身形都分外高大,身上穿著統一的黑色軍服,肅容注目這些鬨事的讀書人。

跟他們相比,陳沛陽這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文人,體格如同老鷹麵前的小雞,對方一隻手就能將他們拎起來。

原本陳沛陽還有些害怕,轉念一想,自己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他們可是讀書人,是科舉仕子,這個世道最受尊重的一群人,他自己更是大族淮州陳家的子弟。

這群人高馬大的巡邏衛不過是一群低賤的武夫罷了,換做從前,這些人該對他們點頭哈腰,為他們讓路才是。

有什麼好怕的,還敢當眾對他們這些文人動粗不成?

陳沛陽並不理會這些巡邏衛,繼續高舉橫幅,要求皇帝收回成命,懲治林若。

那些巡邏衛隻是默默跟在他們後麵,誰也沒有輕舉妄動,一路行至宮門口,仿佛一群保鏢,在護送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學子似的。

陳沛陽心裡越發膨脹,眾目睽睽之下,朝廷果然不敢拿他們如何!

眼看著宮門就在眼前,陳沛陽正要再接再厲,鼓舞士氣,哪怕在宮外靜坐上三天三夜,也要叫開宮門,把他準備好的萬字諫言書遞進宮中。

他要讓京城所有讀書人,都知道他淮州陳沛陽,不畏強權,敢於直諫的大名!

忽然一個淮州學子急匆匆跑來找到陳沛陽,神色慌張:

“不好了陳兄,出大事了!你快去皇榜看看今日張貼出來的告示!”

陳沛陽皺起眉頭,匆匆趕到皇榜前,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讀書人,正圍著皇榜議論紛紛。

“讓一讓!”陳沛陽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麵,一目十行快速瀏覽。

“……自即日起,所有官員不得青樓狎妓,違者即刻停職……”

這一條規矩其實是開國皇帝時便立下的,但時間門一長,貪腐之風漸起,吏治廢弛,官員私下狎妓也無人再管,甚至逐漸成了官員們之間門“會心一笑”的風流韻事。

陳沛陽看著這條時隻是不屑一顧,在他看來這種事完全是閒的沒事,而且根本沒法監管,直到他看見下麵一句,表情瞬間門凝固:

“自即日起,但凡出入青樓賭坊狎妓聚賭的學子,將禁止科舉三屆,另有公開串聯企圖破壞國家政策的學子,將被剝奪功名,終身禁考?!”

陳沛陽這一驚,簡直如同晴天霹靂,整個人迎麵被人用力打了一拳似的,踉蹌兩步,差點栽倒。

“這怎麼可能?!太荒謬了!”

科舉會試三年一屆,禁止科舉三屆,相當於九年廢掉,在這個人均壽命不超過四十的年代,一個人一生有幾個九年?

禁止聚賭也就罷了,禁止狎妓?這打擊麵也未免太廣了,尤其是淮州這等文風盛行的地方,青樓畫舫也是文人最常聚集之所。

聽說皇帝曾在寧州下令禁了青樓賭坊,現在竟然連他們這些學子也不放過?

女子勾搭男人,自然是不守婦道水性楊花,文人學子逛個青樓,那明明是“風流雅事”,能一樣嗎?

更何況,最後一條,公開串聯破壞政策,明擺了就是故意針對他們這些落榜舉子,終身禁考,他們寒窗苦讀數十載,一輩子就這樣廢掉,憑什麼?!

“昏政!分明是昏政!我要抗議!憑什麼女子也配為官?我等正經諫言的讀書人卻要禁考?朝廷對待淮州學子不公!”

陳沛陽氣得七竅生煙,整個人都在發抖,吼聲都破了音。

旁邊一個舉子詫異地看著激動得近乎歇斯底裡的陳沛陽,道:“這位兄台你冷靜一點。”

“皇榜上寫了,是從今天開始,在京城率先施行,以他州府則按皇榜張貼日期為準。過去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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