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崩潰的渤海商【一更】 他的小殿下……(2 / 2)

渤海國商人紛紛開始降價,即便如此,依然打不過官鹽。

由於他們產鹽投入了大量燃料和人力以及運輸成本,再加上鹽價本就虛高,即便把鹽價壓低到原本的兩三成,津交鹽場依然還能略有盈餘。

甚至因為前期賺了渤海人好幾萬兩黃金白銀,鹽場可以說一夜暴富也不為過。

價格戰打到最後,渤海商人虧得連褲衩子都恨不得當掉。

這些鹽商已經不指望回本了,隻要能趕緊把囤積的鹽出掉,彆砸在手裡就好。

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更崩潰的事還在後頭!

連著數日,官鹽不斷低價大量售鹽,直接把儒城的鹽價打到三成左右,百姓鹽慌的情況大大緩解。

雖然還有缺口,但百姓們心中已經建立起官鹽貨源充足的印象,便不像之前那樣,天天通宵排隊搶鹽、屯鹽,而是按需求來買。

買鹽的人少了,渤海鹽商越發賣不出去鹽,這時,又傳來一個新消息——津交鹽場的官鹽新來了一批精鹽!

鹽白如雪,入口即化,細膩而味鮮,售價隻比一般的粗鹽多兩成。

不像渤海鹽商賣的那些粗糲的粗鹽,不但顏色是灰白的,大小顆粒不均,味道還又苦又澀。

那些渤海商不信邪,立刻派人去買了一些回來,一看之下,大為吃驚,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精鹽是如何煉製而成。

他們隻知道,這下,是絕對不會再有百姓來買他們的粗鹽了,成噸的鹽就這樣砸在手裡。

還有他們之前花高價,收購的那些鹽,渤海商欲哭無淚,簡直是大虧特虧,死的心都有了!

該死的喻行舟,要不是他一開始放出產量少的假消息,怎麼會誘得他們不斷去花大價錢收購,明知道在降價,為了收回前期投入的成本,也隻能咬牙不斷追加。

結果,越加越多,最後這一記釜底抽薪,生生給他們砸到破產!

鹽場的鹽工們從過去沉重的負擔中解放,歡天喜地,儒城的百姓們終於吃上了味道更好的平價鹽,心滿意足,鹽場賺去了大量真金白銀,可謂皆大歡喜。

唯獨渤海商們,滿麵呆滯望著滿眼賣不出去的高價粗鹽,悔得腸子都青了。

※※※

津交鹽場。

這天大概是這裡的鹽工們有生以來最驚喜的一天——那位來自京城的大官,居然要給大家夥發工錢!

老鹽工們彼此茫然地張望著,腦子還轉不過彎來。這些鹽工跟鐵廠那些匠戶們一樣,生來就在鹽場當灶戶和鹽丁,彆說工錢,就連一般的溫飽都難以滿足。

每日能吃上一兩頓清粥鹹菜,保證不餓死,還有力氣乾活,就是上天莫大的恩惠了。

花漸遇拍了拍手,將人把一箱箱裝錢的箱子抬過來,擺在鹽工們麵前,箱子裡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在灼灼日光下,閃爍著亮眼的金屬光澤。

鹽工們呆呆地望著那些銀燦燦的銀子,完全不敢置信:“這是……給我們這些賤役的?”

花漸遇笑道:“諸位與鹽場重新簽訂契約後,都是鹽場的雇傭工,不再是賤役了。”

“大家過去生存艱難,辛苦勞作那麼多年,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這些工錢,都是大家應得的,將來會有固定的月錢。”

不光是這些在鹽場乾了一輩子的老鹽工們,還有這段時間留在鹽場幫工的百姓,他們中的大部分都與鹽場簽訂了雇傭契約,從此成為了鹽場的一份子。

花漸遇派人將工錢一一分發下去,可把大家夥激動壞了,整個鹽場都沉浸在大豐收的喜悅中。

早前那些鬨事的百姓,帶著羞赧和感激,不約而同來到喻行舟麵前,給他磕頭謝恩,跪在地上麵紅耳赤地抹著眼淚,無論如何也不肯起身。

“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聽信那些渤海人挑唆,才聚眾過來討個說法,衝撞了大人!”

“大人非但沒有責怪我等,反而給我們飯吃,給我們工錢,我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報答大人才好……”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那位喻丞相的兒子還在儒城庇佑我們這些人……喻丞相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您的!”

喻行舟歎了口氣,勸說了好一陣,才勉強將眾人激動的情緒安撫下去。

※※※

來儒城已經大半個月過去,喻行舟還是第一次以輕鬆的心情,在儒城的街上閒逛。

花漸遇和一行侍衛們跟在後麵,在逐漸恢複熱鬨的集市上走走停停。

儒城,是喻行舟母親的娘家,早年間,喻行舟年紀尚幼時,逢年過節,會跟隨父母回到儒城省親。

他最後一次來這裡,正是父親喻正儒去世那一年,也是他們最後一次全家省親的時候。

喻行舟不緊不慢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漫步,青黑的衣袖迎著微風輕輕擺動。

母親的娘家在戰亂中搬走的搬走,失散的失散,太多年未曾聯係,也不知搬去了哪裡,在儒城還有沒有親戚在世。

火紅的晚霞,似要將天幕點燃。

街道上,鬨市喧嘩,用鹽的問題大大緩解,人們的臉上又漸漸有了笑容。

喻行舟心中計劃著,從渤海商人那裡賺取的大量金銀,如何重振儒城,還是回去給陛下寫封折子,好好參詳才是。

這條街上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城隍廟,正對麵是一個專門販售炒貨堅果的小攤。

喻行舟有些懷念地行過此地,熟悉的城隍廟,熟悉的街頭巷尾,熟悉的攤販,大約這裡始終未曾被燕然軍肆虐過,竟都還保留著,跟舊時記憶裡一樣。

他在小攤前駐足,真準備買一捧炒瓜子,那個小販竟然認出了他:“大人,您是喻大人嗎?”

喻行舟一怔,點點頭:“我是。你認識我?”

小販眼前一亮,激動地搓著手,笑道:“我就覺得眼熟,果然是您!您肯定不記得小人了,我在這裡賣了十幾年炒貨,我剛出攤時,就見過您,還有喻老丞相!”

小販感念地笑了笑:“當年您年紀還不大,模樣放在整個儒城都是少見的俊秀,有好幾次,您跟著喻老丞相來儒城,路過我這,我就記住了,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您就是喻老丞相的獨子。”

說到喻正儒,小販顯出極為崇敬之色:“唉,當年多虧了喻老丞相,隻身拖住了燕然大軍,否則儒城還真不知道會不會落到幽雲府那般境地……”

喻行舟嘴唇動了動,垂下眼簾,掩下些許哀戚之色。

“您看我這嘴!”小販搖搖頭,趕忙包了一捧炒瓜子遞給他,“喻大人,這次又多虧了您來儒城,鹽場的事我們大家夥都知道了!”

喻行舟遞了一串銅錢給他,小販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要不是您在這裡,咱們這些苦哈哈的平頭百姓,還不知道要被那群渤海人如何欺負呢!”

“再說了,就衝著您是喻老丞相的獨子,我們大夥都感念著您的父親呢,如何能收您的錢?”

喻行舟笑了笑,收下了對方一片心意,小販很是高興,與有榮焉的樣子。

他停在城隍廟前,摸了一枚瓜子放在嘴裡,還是記憶裡的味道,咀嚼時有一股焦味,咽下去才能感到一絲回甘。

小時候,有一次父母帶著他回儒城省親,親戚家還有好幾個同齡的小孩,那是正逢年節,父親領著幾個孩子在街上逛。

路過炒貨小攤時,親戚的孩子吵著要吃糖葫蘆和瓜子,父親是個做事板正且嚴肅的大儒,但對待親戚家的孩子很是溫和,一一為他們買了。

唯獨年幼的喻行舟在一旁默默看著,臉上是溫文有禮的謙遜微笑,既不討要,也不埋怨。

小朋友指著他問:“為什麼伯父不給兄長買?”

他父親隻是掃他一眼,隨口道:“他已經長大了,不愛吃這些。”

那時喻行舟剛滿十歲,他其實很想要,可是父親說他長大了,他不可以吃小孩子才吃的零食。

其實瓜子並沒有很好吃,但好處是可以吃很久——他自四歲起,每日泡在書房書海裡埋頭苦讀時,為數不多可以放鬆身心的愉快時光。

“喻大人?哎呀真巧,能在這裡碰上您!”一個喜悅的聲音再次將他從回憶裡拉回現實。

喻行舟轉過身,竟然是鹽場裡一位老鹽工。

因為剛發了工錢,鹽場便給鹽工們放了半日假,便有鹽工揣著熱乎的工錢,來集市給自己和家人采買日用。

喻行舟笑了笑:“買了什麼好東西,這樣高興?”

他以為對方拿到工錢會像其他人那樣,買糧食或者冬衣之類的必需品,沒想到,老鹽工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腳——

因為常年在灘塗赤腳走路,滿是開裂的傷痕,深深嵌著泥土和砂礫,又被海水泡得腫脹不堪,極是難看。

而如今,那雙腳上終於套了一雙布鞋,嶄新的,最普通的布料和款式。

老鹽工極為愛惜,連走路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濺了水。

他迎著喻行舟的目光,憨厚地笑起來:“大人見笑了,小人這輩子都沒穿過鞋,所以,就忍不住買了一雙……”

他雙眸中閃動著樸素的快樂和滿足,還有對未來生活的希望:“原來穿上鞋的感覺,這麼好啊!”

喻行舟一愣,張了張嘴,那張巧言擅辯的嘴,此刻卻連一句客套話都說不出來。

他有些動容地看著老鹽工,他,還有無數似他這般,卑微如螻蟻地活在世上的窮苦人們。

為了幾粒鹽,衝撞官府,趴在地上啃鹽泥,受儘欺淩,逆來順受,吃不上一口飯,穿不起一雙鞋。

誰能為他們做主?

老鹽工早就離去了,喻行舟還怔然站在原地。

他又想起一些封存在記憶中,幾乎快要遺忘的往事。

那年他十三歲,被父親領入宮中,給還是長皇子的蕭青冥做伴讀。

他與他朝夕相處,熱情,調皮,鮮活,可愛,英姿勃發的小殿下,不知何時住進了他心裡,他們整日形影不離,跟他在一起,喻行舟前所未有的自由快樂,無拘無束。

他們一起看聽戲看話本,一起上學念書做功課,一起找武師父習武強身,在蕭青冥身邊,就連喻行舟最討厭的書本,都變得有趣起來。

一日,兩人吵架,蕭青冥賭氣不理他,喻行舟急壞了,準備親自削把小木弓,給對方賠禮道歉。

無奈他沒有經驗,削了好幾把,都削壞了,他熬得雙眼通紅,連續兩個通宵,終於獲得了一把勉強能送人的。

他精心準備了雕花的小木盒,準備給他的小殿下一個驚喜。

不料卻被來檢查功課的父親逮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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