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婦人圍著她和神仆不肯散去,看向她們三人的眼神都崇敬又狂熱。男人們也打躬作揖的來謝奉天,說感謝她賜下仙法,叫他們的妻子變好看了不說,還變厲害了。
有男人還說,這仙法確實好,這樣以後婦道人家們也能跟男人一樣做粗活重活了,他們身上的擔子輕了一半。
奉天隻笑而不語。
劉王氏的丈夫得知奉天還要替他們出錢贖回女兒時,連連給奉天磕頭,說若是她女兒贖回來了,便讓她給神使大人當牛做馬,一定好好報答她的大恩大德。
奉天無奈的答道,自己不需要誰當牛做馬。
劉王氏連忙把丈夫拉開:“夯貨!神使大人怎麼會是那般挾恩圖報的人呢!咱們以後要虔心供奉蓬萊神尊才是正經!”
她丈夫木楞的撓了撓頭,連聲說自己說錯了話,還打自己的嘴,逗得眾人哄堂大笑,他自己也瞧著婆娘的笑臉,跟著笑了。
於是眾人便開始熱烈的討論起來,他們接回家人後要在新家的地方聯手蓋個大大的蓬萊神廟,再找最有慧根的女孩兒來做巫女,侍奉神尊。
還說以後他們在大梁的新村落裡要世世代代給神尊供香火。
奉天與神仆靜靜地聽著他們熱火朝天的討論,神色輕鬆愉悅。
*
大梁國都,蓬萊神殿。
幾十個得到了仙法的女孩兒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接一個的睜眼,從入定中醒來。
蘇巧貞挨個瞧了她們一眼,這些女孩兒中,竟有大半都入門了,甚至還有好些女孩兒一舉突破到了練氣二層,在力量上已經堪比健壯的成年男子了。
但她們卻絲毫沒有因此而變得五大三粗,甚至看上去還更秀麗了些。
內中有一個微胖的女孩兒,從入定中醒來後渾身略浮腫的身形都變得精瘦了起來。
她突破到了練氣二層,天女訣便將她身上的鬆散筋肉收緊,使她變成了線條緊致流暢的樣子,而她身上每一塊肌肉中,都蘊含著不輸於壯年男人的充沛力量。
簡單的來說,就是將她身上的贅肉都轉化成了結實流暢的肌肉,可以使她能發揮出更強的力量。
圍觀的眾人都好奇又驚歎的看著她們,有些男人還開著自以為幽默的玩笑,說她們習得了仙法後果真變好看了,她們未來的夫婿可有福氣了雲雲。
這些女孩兒剛從入定中醒來,心裡翻湧的不甘與憤怒還未散儘,此時聽到這些話就覺得有些刺耳。
有些女孩兒性格軟和些,隻扭過頭當自己沒聽見,但有些女孩兒脾氣急躁些,就反駁道,她們好看不好看,關旁人什麼事呢?難道她們唯一的價值就是給夫婿觀賞麼?
有男人見她們生氣,便打圓場說之前說話的人也沒有惡意,不是那個意思。還誇讚她們,說她們怎麼會隻有觀賞價值呢?她們還要為夫家開枝散葉,傳宗接代,操持內務,價值可大著呢。
那人本是想當個和事老,但這話說得好幾個女孩兒都變了臉色。
原來,她們的一生,在男人眼中隻有這麼點價值。
就好像她們隻是個能利用來勞作生子的工具一般。
有兩個女孩兒當即就冷下了臉,她們撲通一聲跪在了蒲團上,齊聲對蘇巧貞說道:“我不願嫁人生子,情願留在神殿侍奉神尊,求神侍大人恩準!”
她們不服自己生來的命運,也不想再過和母親一樣卑微的日子。
那些男人們自以為友善的玩笑話,其實是在拿刀子往她們的心上戳。
如果嫁人就要重複過著母親的日子,她們寧願終生不嫁。
蘇巧貞有些欣慰,但她想了想,問道:“一入神殿,不僅終生不可婚嫁,還要與家中斷親,禁止私下貼補娘家或夫家,你們還願入殿麼?”
一個女孩兒堅定答道:“我母親早已病逝,我爹娶了後娘生了兒子,他們才是一家人,我已無家可歸無甚牽掛了,不婚和斷親我都能做到,請神侍大人收我入殿!”
另一個女孩兒也答道:“我父母早亡,我跟著爺爺奶奶長大,但他們前一年也撒手去了,如今就我一個孤女,媒人想跟我說親我都沒應,所以我也沒什麼好牽掛的了,求神侍大人收我入殿!”
這兩個女孩兒眼神堅定,說出的話也斬釘截鐵,蘇巧貞便將她倆收下,留在了神殿做見習神仆,若是日後她們果真初心不改,蘇巧貞再將她們提做正式神仆。
那兩個女孩兒立刻叩了幾個響頭,當即便站在了蘇巧貞的身後。
在場眾人都有些驚愕。
他們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般烈性的女子,竟放著未來的夫家不尋,說不嫁就不嫁。
若是從前,或是在彆處,人們難免會嚼一嚼舌頭,說一說這兩個姑娘怕不是著了魔中了邪,不然怎麼會連嫁人都不想了呢?世上哪有女子不想求個好姻緣的?這般行事,多半是失心瘋了。
但現在是在蓬萊神殿裡,這兩個女孩兒也不是無故說自己不嫁人,而是想入殿求仙緣,於是眾人便不好當真神侍大人的麵說什麼了。
蘇巧貞收下這兩個女孩兒後,其他女孩兒有的羨慕有的不解,還有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神殿中又有人看向了十來個接了傳法金光卻沒什麼變化的女孩兒,好奇問道:“怎的你們沒變漂亮呢?是沒領悟這仙法麼?”
沒什麼變化的女孩兒便訥訥低頭:“..............是我們沒有慧根,學不會仙法。”
她們也被引導著看遍了那些不公之事,但她們已經被教化得如同籠中雀鳥一般溫順乖巧了,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或是不對。
嫁人生子,伺候夫君公婆,她們覺得是應該的,本來麼,女子生來就是該做這些的。所以,她們沒有什麼想要改變的想法,也不想要能讓自己獨立自主的力量。
獨立,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籠中雀鳥已經被剪斷了翅羽,折斷了脊梁,即便放她們自由,她們也飛不起來,被投喂習慣了的她們一出籠子便會餓死凍死。
籠中雖然沒有自由,但至少有人飼養。
..............自由,對她們來說,就意味著死亡。
那些生來被帶上的枷鎖已經與她們的血肉融為了一體,就算是取下枷鎖,她們的脊梁骨也沒法再直起來了。
蘇巧貞有些同情她們,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但她自己也經曆過枷鎖在身的日子,知道掙脫枷鎖的過程有多痛苦。
所以蘇巧貞沒多說什麼,也沒有抨擊這十來個與仙法擦肩而過的可憐女孩兒。
她隻寬慰她們道,仙法擇有緣人而傳,不能領悟仙法的人回去睡一覺就會徹底忘卻這回事,所以,她們也不必困擾,回去睡一覺,醒來還是能像往常一般無二的生活。
那十來個女孩兒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們確實很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去曾經的日子。
她們不敢往籠子外看,更不敢想被放生。
而且,她們接下仙法時想求的也不是力量,而是美麗。她們希望能變得更漂亮些,回頭好嫁個好夫婿,能多被寵愛一點。
誰曾想這仙法卻血淋淋的撕開了籠子上蒙著的黑布,讓她們瞧見了外頭的景象。
這讓她們很害怕,也很惶恐。
甚至開始有些悔恨,悔恨自己為什麼要接下仙法,讓她們看到了那麼可怕的籠子外的世界。
她們心想,麻木就麻木吧,也沒什麼不好的,千百年來的女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
蘇巧貞搖搖頭,不再關注她們。
神殿中的信徒們來了又走,一批一批的信徒,帶著今日的新奇見聞走出了蓬萊神殿,將這仙法的消息帶到了街頭巷尾。
而那些有幸學會了仙法的姑娘,也腳步輕快的回到了家。
馮芝蘭就是幸運兒之一,她迫不及待的跑回家裡,想跟母親說,以後她也有能保護她的力量了。
但當她剛踏進家門,就又聽到了家裡砸東西的聲音。
她爹高聲怒斥著什麼,而她母親的哭泣聲中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慘叫。
馮芝蘭立刻推開門,一把抱住正在挨打的母親,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下了她父親的拳腳。
拳頭落在身上發出的沉悶的聲音聽得她娘眼淚更加洶湧:“夫君!!彆打芝蘭,要打就打我吧!”
表情猙獰的男人卻不管那麼多,拿起旁邊的凳子就往她們娘倆身上砸:“老子管你那麼多!小賤蹄子,這可是你自己湊上來找打的!”
他指著妻子罵道:“你這個喪門星!過門這麼多年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就算了,還生出個這麼個賠錢貨來氣老子!老子娶你有什麼用!!”
罵完妻子,他又罵女兒:“你這個賠錢貨!天天去蓬萊神殿拜神,怎麼也不見你求回一門好姻緣來!老子養你十來年,竟連一個子都沒收回來!你若再嫁不出去,老子可不養你了!!”
馮芝蘭抬起手,捏住了砸下來的椅子腿,冷笑道:“你養我?你指的讓我和娘在家沒日沒夜的做繡品,然後賣的錢給你拿出去吃酒賭錢麼?”
“如果你說的是這種養法,那我還要多謝你不養了!”
她爹抽了抽被她捏得死死的椅子腿,先是愣怔了片刻,然後更加暴怒道:“反了天了!你這個賠錢貨,竟敢頂撞你老子了!好好好,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們兩個賠錢貨!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綱常倫理!!”
他立刻就要扯出椅子,想更加用力的砸在妻女身上。
但他用力扯了扯,被他和女兒各握著一頭的椅子卻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