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也附和道:“可不是麼!不過我瞧著那婦人姿色尋常,頂多算個小家碧玉,也難怪她擔心她男人吃外頭的野花咧!”
掌櫃抬起頭,兩人相視一笑,頗有些“男人間的默契”,不再關注奉天一行人了。
他們在櫃台裡竊竊私語,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話都一毫不差的落在了二樓一行人的耳中。
奉天對他們的奚落不以為意,現在的這些男人都這樣,連教化他們都沒必要的,讓他們繼續爛在泥裡也就罷了。
她更關心的是另一點:這家客棧似乎格外關注外來的客人的動向。還特意打聽她們去江州郡是去做什麼的。
奉珍小聲問道:“神使大人,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奉天想了想,摸出一包銀錢,分發給奉珍奉雲和江雲歸。
“你們三人待會走遠些,去不同的地方找客棧住下,看看他們的掌櫃和小二會不會打聽你們的行程,若他們要問,你們便隨口編些話糊弄過去。若察覺有什麼不對,便及時用傳訊玉符發消息回來。”
她想知道,是這家客棧有問題,還是整個長鄉縣城的客棧都有問題。
奉珍奉雲已經築基,江雲歸如今也有練氣七層的修為,讓她們孤身出去奉天還是放心的。但另外幾個新來的女孩如今才普遍練氣三層的修為,奉天便將她們留在了客棧與她一同待著。
奉珍奉雲與江雲歸拿著銀錢,照著奉天的吩咐,分頭各自去更遠的地方找客棧暫住了。
而奉天和幾個練氣三層的女孩兒在客棧房中靜候消息。
約摸半個時辰後,去東邊城門口附近的小客棧的奉珍發來了傳訊消息,告知奉天她果真也遇到了店家狀似無意的盤問,還追問了些她是從哪裡來的。
隨後去西邊城門口附近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和奉雲,以及去了縣城內最大的客棧下榻的江雲歸也發來了一樣的消息。
她們三人,分彆去了不同的方向,不同檔次的客棧,可卻都受到了如出一轍的盤查。
若不是因為她們的女子身份能叫那些人放鬆警惕,恐怕還要多引來些暗中查探的影子。
奉天叫她們暫且按兵不動,繼續觀察其他住店的客人們。
她自己也不動聲色的放開了神識,“聽”樓下掌櫃和小二的動靜。
很快,奉天就發現這家客棧確實在盤問每一個前來住店的客人。
這間客棧來往的人不多,房錢也不貴,按理來說應該對客人敷衍些,才算得上是“一分錢一分貨”的尋常態度。但這客棧的掌櫃小二卻對下榻的客人們有些熱情得過頭。
不僅熱情的幫客人牽馬倒水,還順勢借著攀談有意無意的打聽著客人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若是遇到要去江州郡的客人,他們就會問得更細些,而若是路過江州郡,要去彆的地方的客人,他們就盤問得鬆一些。
奉珍奉雲江雲歸那邊也傳來了一樣的消息。
這下奉天想不懷疑他們都不行了,給奉珍奉雲江雲歸發了信息,叫她們盯緊各自下榻的客棧的掌櫃和小二。而她自己,則換上了夜行衣,在子時悄無聲息的翻窗出去了。
奉天從客棧出來後,在夜色中猶豫了一會,然後挑了個看上去最破最舊的街巷,順著這裡往長鄉縣城的城門外走。
她的動作很輕巧,又在房頂上飛躍而行,因此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行蹤。連打更的更夫都沒察覺到自己頭頂剛剛掠過去一個人。
這街巷上家家門戶都閉得嚴嚴實實的,看上去似乎都已經睡下了。
奉天在這裡沒發現什麼不對,但她到城門口時,卻聽到了一些不大尋常的動靜。
這時夜已經很深了,長鄉縣城內設有宵禁,入夜後除了更夫和值守的兵丁外就沒有彆的人了。
普通城池,入夜後的防守都會稍微鬆懈一些,但這長鄉縣城卻反其道而行之,城門上來往巡夜的兵丁竟比白天還多!
奉天皺了皺眉。
這些人似乎在提防著什麼。
奉天趁這些守夜的兵丁不備時,一個閃身出了城。
她想知道,他們究竟在防備什麼。
城門外,又有什麼,值得他們這樣嚴密的防守?
城門外一片寂靜,乍一看似乎什麼都沒有。然而築基後的奉天耳力極佳,她聽到了某個方向傳來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奉天立刻朝著那聲音趕去。
她發現了一群人。
一大群麵黃肌瘦的饑民,乍一看,竟有百十來人。
他們大半夜的也沒睡,還一邊喘氣一邊在挖掘著什麼,而地上已經被挖出了一個深得看不見底的大坑了。
奉天小心翼翼的躲在暗處,聽那些人在說什麼。
但那群饑民都很沉默,隻有兩個看上去像是領頭的人,偶爾會問一兩句“怎麼樣”“挖到哪裡了”之類的話。
而那些費勁挖坑的人要麼喘著氣搖搖頭,把鏟子遞給下一個人,要麼木然的答一句“快了”。
看上去,他們好像在挖通往不知何處的地道。
奉天看了看距離此處約有大半裡路的長鄉縣城的城門口,心裡已經有了些猜測。
饑民們挖了一夜。
日出之前,他們又停下了手頭的活計,在洞口覆蓋了一個木架子,再在木架子上堆了許多枯黃的茅草,把它堆成了一個兩人高的柴火垛。
做完這些,饑民們又結伴離開了,他們走向了離長鄉縣城更遠的方向。
饑民們走開後,奉天見天邊有些蒙蒙亮,也隻能暫且離去。否則,日出後她這一身夜行衣就很顯眼了。因為這柴火垛附近除了一顆快要枯死的老樹外什麼能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奉天走後,沒多久天就亮了。
長鄉縣城城門口守夜的兵丁們又交班換了一批,還有十來個守衛走出城門,在這周圍巡邏了一圈。
巡到這顆枯樹附近時,一個守衛看到這柴火堆,熟練的抽出刀,在柴火垛裡來回紮了幾遍。
片刻後,他才跟同伴們一揮手:“好了,這裡麵沒藏|人!去巡下一處吧!”
彆的守衛點點頭,又轉身去彆的地方巡邏了。
一個守衛嘟囔道:“這嚴查要查到什麼時候,咱們天天這麼累死累活的,也沒見漲點月錢...........不過是一群叫花子罷了,到底有什麼好查的!”
另一個守衛立刻杠了他一肘子,示意他閉嘴:“噓!你不想要命了?!累就累點吧,好歹還有一口飯吃!要是被上頭知道了,革了你的職,讓你也去做叫花子!”
之前說話的守衛立刻不說話了。
是啊,累就累吧,好歹還有一口飯吃。
聽說外麵的叫花子都餓得要吃人了呢。
幸好他們的縣太爺心善,見不得這些,隻下令叫他們巡查嚴些,攆走那些叫花子,不許他們進城去,眼不見為淨就罷了。
守衛們搖搖頭,繼續巡查。
免得他們沒一個巡查好,放了外頭的叫花子進了城,擾了那些貴人們的清淨,到時候他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邊。
縣衙裡,悠悠的絲竹聲伴隨著日出響起,舞姬們身著輕紗,正在翩翩起舞。
長著山羊胡子的縣太爺笑得一臉和善,正在給另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敬酒。
“欽差大人,您嘗嘗我們長鄉縣城的特產燒酒。這酒味濃夠勁,一口下去能叫人飄飄欲仙呢!”
國字臉的欽差接下了這杯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後微微閉眼抿了一口。
“果真是好酒啊,不過,這樣一壺酒,恐怕得耗費不少糧食才能釀成吧?”
縣太爺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後又若無其事的答道:“您這是說哪裡的話,一壺酒而已,耗費不了什麼。我們長鄉縣城裡尋常人家都喝得起這個,不算什麼金貴的東西。”
那欽差又慢條斯理的抿完這杯酒,沒再說什麼。
縣太爺見他放下酒杯,立刻又揮手,讓侍女給他斟酒。
欽差姿態隨意的拿起這杯酒,又雲淡風輕的飲下了肚,隨後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肥美的魚臉肉,邊吃邊看歌舞。
縣太爺看他八風不動的樣子,露出了幾分了然的笑意。
片刻後,他便以還有公務要忙的借口告辭,給這個欽差大人留下了好幾個貌美的舞姬優伶伺候。那欽差也並未拒絕。
縣太爺離席後,招來了一個心腹,吩咐道:“你再去庫房取些銀兩寶物來,待會拿給那些優伶,叫她們無論如何都要讓欽差收下這些,明白了麼?”
心腹點點頭,又問道:“老爺,那............咱們還要做兩手準備麼?”他伸出手掌,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縣太爺捋著山羊胡子,笑道:“我看這次倒不必了。那位端得倒是像樣,可他那一雙眼珠子就沒從那幾個伶人身上挪開過,燒酒也喝了不少,多半也是個會做人會來事的,你且先去備銀兩吧。”
若他識相,縣太爺也不介意再多一條人脈,犯不著非要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