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是無聊海賊之間的無聊八卦。
而艾米和艾斯這邊更多的是一個人在說另一個人在聽。
之前都是艾米充當傾聽者, 但這一回,基本上都是艾米在說。
主要是介紹綠色電話蟲的使用方法。
像什麼發短信啦、視頻通話啦、看地圖的方法啦等等等等。
如果把艾斯放到現代,那鐵定是個智能機白癡,教了半天隻記得一個視頻通話。
學按鍵的時候, 隻是打個拚音都跟按錯一下就會死一樣, 躊躇好久才試探著用食指在按鍵上按一下。
這讓艾米都不自信起來了。
她原本覺得, 沒用過智能O、互O網的人絕對抵擋不住這種便利的誘惑。
到時候她可以靠著販賣綠色電話蟲先賺一筆。然後升級三代功能的時候再賺一筆, 到時候在【百貨店】APP裡多引進一些網商再賺一筆, 開個會議APP、BOSS直O……無數種圈錢的方式在等著她。
但現在她意識到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如果這裡的人,大部分人都像艾斯這樣是智能機白癡怎麼辦?
那她豈不是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智能機白癡的艾斯顯然猜不到艾米在擔心什麼,操作了兩下心思就沒在上麵了。
朋、朋友嘛。
見麵肯定是聊天啊。
聊最近發生了什麼、有什麼開心事、做了哪些有意義的事, 而不是依舊像公事公辦一樣,聊一些冷冰冰的話題。
但該聊什麼呢?
如果隻聊他的事情艾米會不會煩?
邦西大嬸好像就是因為自己男人太煩了才跑到海上當海賊的。
理由是:[又慫蛋逼事還多,伺候他老娘不如出海找男人]
朋友大概也這樣吧,如果話太多會煩。
畢竟他的船員就老是嫌棄他經常提路飛的事, 說什麼‘又來了又來了, 你和路飛用鋼管合力打倒巨熊的事情已經重複第六遍了啦!笨蛋船長。’
當時他是怎麼做的呢?
好像很無所謂地笑嘻嘻回答道:“這種事情再說十遍也不會膩的啦, 你們這群混蛋就給本船長好好受著吧。”
艾斯撓撓頭。
好像不適用啊……
看著一直在想自己事情的艾米, 艾斯覺得, 可能不出聲比較好。
想著,便側著頭、單手撐在下巴上, 不說話隻是看著一邊想事情一邊給柯達茲梳毛的艾米。
他們是並排坐在倒下的橫木上的。
艾米由於腿上躺著一隻翻著肚皮的猞猁,所以不得不微微壓下腿,留出足夠舒展的空間。
但艾斯的個頭快一米九。
在這個身高三四米比比皆是的世界裡,這個個頭或許不算什麼,但坐在艾米旁邊就顯得很大隻。
當他手肘撐在膝蓋上、用手掌拖著下巴時隻能看見旁邊之人的側臉和頭頂那換衣服時來不及拿掉的發飾。
尤其是這家夥從小就在猛獸堆裡待著,練出一副健壯的體格, 半裸的上身肌肉線條明顯,坐在低矮的橫木上,就如同大人坐在兒童小板凳上長手長腿無處安放,開始不自覺慢慢變換姿勢調整到舒服位置。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完全彎下腰,胳膊枕在膝蓋上,以一個略帶蹲姿、環抱膝蓋的姿勢將半邊臉都埋進雙臂裡,側著頭安靜地看著身旁之人。
頭發好像又長長了些,上一次見麵還是隻到腰的位置,現在坐著就能蓋住大腿了。
又卷又長的頭發應該很難打理吧。
就連他的短發也時常因為睡姿問題炸毛,梳半天才能梳開打結的地方。
頭上戴的是什麼發飾?
看起來像沙漠國家的服飾。
他上次經過一個夏島,島上的人好像也戴著差不多這樣的發飾。
他一直覺得那個不好看,因為白天的時候亮閃閃得有些晃人眼睛。
沒想到原來這種發飾是在晚上的時候才好看啊。
雖然依舊亮閃閃的,但沒那麼晃眼。
不過,他記得這種發飾好像有配套的衣服……
但艾米穿得是日常的衣服,女士襯衣加長牛仔褲。
也是,那種衣服也就適合夏島穿穿,現在的溫度不合適,容易生病。
……
艾斯看著趴在對方腿上的柯達茲,又看了看那雙有一下沒一下幫它順毛的纖手,順著手一路往上,最後停在對方的側臉上。
他們坐得離篝火很近。
炙熱的火焰所發出的火光將月光完全蓋過,在晚風作用下微微跳動著,連帶打在人身上的火光也搖擺不定。
似乎想攀上那人的臉頰,亦或是想照亮那雙黑得像黑曜石的眼睛。
眼下這個場景,有點像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
也是夜晚、星星、海風和火堆。
不過那個時候,她看他的眼裡隻有警惕和淡漠。
黑曜石般的眼睛冷得厲害,如同真正沒有溫度的石頭。
但現在……
艾米眨了眨眼,從自己的思緒裡走了出來,注意到艾斯在看自己,側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艾斯伸手勾了勾帽簷,與自己上揚的嘴角相反,往下壓了壓。
“稍微等我一下,我先記一下東西。”
以防自己思考的內容忘記,艾米說著便拿出紙和筆開始枕在膝蓋上、借著火光刷刷寫起來。
艾斯掀開帽子的一角,繼續打量著對方。
艾米做事的時候永遠專注而認真。
這樣的場景,他好像看到過很多遍。
在樹上、在海邊、在篝火邊、在石凳上、在泡泡摩天輪上……
[如果以後也能看到就好了……]
這是他冒出的想法。
如果說話人把重點放在了‘以後’這個詞上,那是帶著美好幻想的期望。
但如果重點在‘如果’上,那是自己都覺得是一種實現不了的奢求。
而艾斯,這一刻切切實實是把強調放在了‘如果’上。
因為……
“你怎麼了?”
當艾米記錄完自己的東西,餘光裡注意到艾斯好像在發呆,便問道,“感覺你今天有點奇怪。”
上一次見到她時還恨不得拉著她,把他的經曆說上個三天三夜。
但今天,似乎還是她的話多一點。
想到這裡,艾米便把柯達茲放下,並了並腿,微微彎腰將胳膊支在膝蓋上,撐著側臉看向艾斯。
“你的冒險故事講完了?”
“沒有。”
“那你怎麼不說了?”
艾斯抬起帽簷,回望過去。
“太多了。”
因為太多了,所以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因為太多了,怕有點煩人。
因為太多了,怕隻說一半,然後留下一個沒有結尾的故事。
……
艾米是真的覺得艾斯有點不對勁,比起在香波地群島那精力旺盛的樣子,現在的他好像突然對有了什麼決定,以至於在她麵前變得有些畏首畏尾起來。
想了想,艾米道:“如果太多,那你可以挑一件說說,其他可以留到下次。”
“如果……不知道該說哪一件,那就說你現在心裡最想說的。”
最想說的嗎?
艾斯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了那晚她對他說的話。
[人生還那麼長,世界那麼大,你總能找到這個答案。]
‘答案’。
一個關於‘出生是否是正確’的答案。
可是艾米。
他翻過了顛倒山、穿過了荒野和沙漠、越過了雪山和岩頂,又從海底萬裡深處的人魚島進入了新世界……
他依然沒找到這個答案。
“艾米,我想去挑戰白胡子。”
這是他早已和他的船員們說了好幾遍的決定。
艾米頓了頓,而後問道:“為什麼?”
“因為……”
挑戰白胡子,並不是說想當海賊王。
‘海賊王’什麼的於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他不是路飛那種向往大海、冒險和寶藏的人,自然不會對那個人的頭銜有向往之情。
更不用說那個人還是他憎惡世界的源頭。
說到底,他會選擇做海賊,也與這個無關。
而是因為薩博。
死去的薩博隻是這個不合理的世界的犧牲品。僅僅是因為他出海時從天龍人的船麵前穿過,就被擊沉於大海。
當時他就在想,殺死薩博的到底是什麼。
他腦子笨,想了很久才想到一種抽象的表達——大概是與自由相悖的某樣東西。
天龍人象征著最高統治,以一種接近控製手段的方式統治這個世界。
所以。
自由等同於死亡。
想要自由,就得挑戰最高統治。
而那些不屑最高統治的人往往是在大海上打打殺殺的海賊。
所以。
自由又等同於海賊。
所以他選擇當了海賊。
選擇了‘海賊’這條路,似乎人們就認定了,‘海賊王’就是最高的成就。
他不想再活在那個人的陰影下,那麼勢必要超過那個人。
達到連‘海賊王’這個稱呼都不能達到的高度。
他不想被冠上[羅傑的兒子]這種看起來他的存在可有可無的稱呼。
如果擺脫不了已經融入骨血裡的親情關係,那麼至少應該讓世人換成‘羅傑是艾斯的父親’才對。
前者,他隻是一個臭名昭著大罪犯遺留下來的‘恥辱’。
而後者,世人將不會再透過‘羅傑’看‘艾斯’。
但‘海賊王’確實是一個不可攀爬的高峰。
怎樣才能算‘超過’呢?
僅僅是讓人懼怕嗎?
還是被海軍忌憚?
還是被海上霸主承認?
這樣算算,如果要站到‘頂峰’,他的敵人其實是世界。
海軍、七武海、四皇、天龍人……
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
但他不想退縮。
因為退縮……
他不知道他活著的意義在哪裡了。
……
艾斯不擅長表達,儘管腦子裡想了很多,也沒辦法將其全部告訴艾米。
但艾米大致還是聽懂了。
“你知不知道,以你現在的能力,那完全是自殺行為。”
艾米知道,以原來的故事線,艾斯最後會成為白胡子海賊團的一員。
但現在已經有了蝴蝶效應,比如遇到了本不應該存在的她。
那之後的故事走向還會和原來一樣嗎?
她不是賭徒,不會去賭沒有把握的事情。
她不知道如果按照故事線走,艾斯是怎麼變成白胡子海賊團一員的。
自然沒辦法站在上帝視角對他說——你去吧,反正最後也沒什麼事。
她能做的,就是以自己對白胡子的認知和艾斯的情況,給出自己所能想到的結果。
白胡子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海賊。
對待他人的態度一向是順者歸,逆者殺。
以艾斯這執拗的態度,估計肯定不會選擇‘歸’。
和自殺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