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來得不是時候麼？”
是戴蒙德的聲音。
“當然沒有。”這是她那收回威壓的媽媽。
“小艾米，怎麼突然來了？”
“當然是來見見我的朋友了。”
布琳側目，隻見那人拖著一輛糖果車走來。
看樣子是先去見了佩羅斯佩羅哥哥。
好像是因為見過了佩羅斯佩羅哥哥經常能用糖果造出一些糖果車、糖果旋轉樓梯，所以每次來很熱衷讓佩羅斯佩羅哥哥製作這種東西。
那人來到自己身邊，輕輕瞥了她一眼，不知是想到什麼，突然又道：“怎麼，布琳小姐沒和你說麼，我會過來這件事？”
布琳愣了，不過愣神的樣子被比她高一點的這個女人擋住了。
大媽也有一絲微怔，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眯著眼語氣緩慢道：“沒有呢。”
很快又補充道：“也有可能是剛剛我嚇到她了。”
……
這事算這麼過去了。
之後兩人交談了起來，從糖果車上的拜訪禮聊到上次活動的收益，又聊了一些‘朋友’之間的常見話題。
如最近的流行元素、有沒有興趣聽演唱會、某某海域某某國家的統治者是誰等等等等。
整個過程都將她和跪坐在地上的戚風無視了個徹底。
就當她覺得自己站得雙腿發酸帶麻意時，那人突然道：“所以我可以帶走布琳嗎？”
嗯？
帶走她？
為什麼？
布琳一愣。
而後開始回想她們方才說的事情。
好像是說在嘗試一個新的產業，需要什麼什麼人，到時候如果能行的話可以怎麼怎麼樣樣，分成又如何如何。
所以這次連‘培養感情’的理由也不用了嗎？
“當然沒問題。”
對於一個孩子眾多、基本上都是用來發展勢力的工具的人來說，應該沒什麼好拒絕的。
“不過，小艾米，你也可以考慮考慮其他人哦。”
“為什麼？”
“你見過她頭上那隻眼睛嗎？”
被突然再次帶起這個話題，布琳整個人一顫。
彆說了……
“嗯？”
那聲音裡顯然帶了點追問的意味。
“一開始我還以為她提前回來是因為暴露了那隻眼睛被你討厭了所以才……不過就算真被討厭也怪不得誰，畢竟那眼睛確實滲人。”
彆說了……
“三眼族嗎？”
彆說了。
“艾米也知道嗎？”
“聽說過但沒見過。”
“那現在可以看看，如果你討厭的話可以換其他合適得到人。”
彆說了。
“布琳，來，掀起你的劉海。”
她的媽媽終還是對她開了這個口，隻不過她沒動，依舊低著頭。
不要。
“布琳？”
那是帶了聲警告的意味。
不要……
儘管內心是拒絕的，但不敢對大媽反抗的本能讓她顫抖著手抬起，準備去掀那塊遮羞布。
她不想。
不想一次次被強迫地掀開這塊遮羞布。
她不想，真的不想。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有這樣的眼睛……
真的。
啪——
當手已經抵達額前，準備掀起劉海時，胳膊處傳來的微疼告訴她有人攥住了她的胳膊，製止了接下來的動作。
布琳睜眼，抬眼望去，就看那個站在自己身邊的人看著自己，然後在她怔怔時按下了她的手。
那人回頭看向大媽。
“玲玲，單論能力問題，我還是認為布琳小姐比較適合。至於有三眼族特征眼睛……”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
“既然已經被藏著了，也沒特意展現出來的必要。玲玲不喜歡自有玲玲的道理，特意為我展現一下，我都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表情麵對了。萬一真把我嚇到……說實話，我可不想在我的朋友麵前露出醜態。但如果我覺得好看，那豈不是在質疑玲玲你的審美嗎？”
“玲玲，不要讓我難做人啊。”
語氣裡頗有些無奈的意味。
彆人不知會有何反應，大媽是覺得有趣極了，隨即笑出了聲。
“嘛嘛嘛嘛——我還不至於因一點小事就生艾米的氣。不過既然你不想看，那就不看了吧。”
幾句話就解決了被強製掀開自己遮羞布的可能，是以前從來沒有的事。
布琳低頭看著微微發紅的手腕，而後不由得抬起另一隻手蓋上了那發紅的地方。
她陷入自己的思緒，以至於她們之間的談話又開始不真切起來，隻能聽到幾句。
“對了，玲玲。我記得你喜歡吃魚人島的點心？材料我都弄到手了，就是我這裡沒有合適的蛋糕師……”
“蛋糕師，我這裡很多哦。”
“我可以隨便挑選嗎？”
“當然可以。”
……
再之後的事情，布琳就不知道了。
隻知道後來她們離開了媽媽的城堡，戴蒙德小姐稍稍為戚風姐姐治療了下表麵傷口，然後邀請她前往魚人島去學點心的製作方法。
啊……
原來蛋糕師沒有挑選媽媽的廚師團隊，而是戚風姐姐啊。
因為腦子比較混亂，直到被人帶上一頭鯨魚腦袋章魚身體的海怪頭頂、離開托特蘭時，她才回過神。
看著那站在不遠處的人，她終還是沒忍住問出方才亂糟糟腦子裡想的問題。
“……你為什麼要幫我？”
“嗯？”
“你沒有和我說過什麼‘傳話’的事情……”
“顯而易見，幫你解圍啊。”
答得很坦誠。
不是什麼‘我沒有幫你’，也不是什麼‘舉手之勞不必感謝’，而是大大方方應承了下來，這讓沒想過這個回答的布琳一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欠我恩情，記得打工來還。”
布琳：“……”
她錯了。
她剛剛還真以為這黑心女人其實是外冷裡熱、心地純善。
果然還是那個讓她處理百八十條視頻的女魔頭。
“哦，知道了。”
布琳撇撇嘴，而後隨口又道，“讓我不用扯開遮羞布的事情也謝謝了。”
對於布琳來說，其實是這件事才是讓她心情最複雜、也是最感恩的。
結果——
“不用，那不算幫忙。”
“嗯？”布琳一愣。
她沒懂這個意思。
抬頭看過去，剛好和對方投過來的視線交彙。
隻聽對方開口：“那種事屬於我自願的，沒有欠恩情一說。”
一些難以理解的理由。
布琳覺得自己有一點點明白，但又說不出來具體的理由。
所以她才說她不喜歡這樣的人。
因為根本沒辦法揣測對方是怎麼想的。
“總之謝謝了。”布琳悶聲道。
“不用。”對方道，“畢竟這回簽的算是長期合同，賺的是我。”
‘長期合同’。
三年。
三年啊……
布琳抱著腿坐在鯨魚頭上，看著那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的托特蘭王國得到建築，不知為何她第一次鬆了口氣，萌生出解脫的感受。
她好像一直把自己禁錮在此處。
就算想著有一天能出人頭地、有一天能將自己討厭的人按在腳底、有一天也能和羅拉姐姐一樣獲得‘自由’，但她好像依舊把自己的心禁錮在這裡。
沒人帶她離開過這裡。
她也沒真正想過離開這裡。
雖然她和離家出走的羅拉的實質不同，但好像也是‘離開’。
所以，當初離開的羅拉姐姐的心情也是這樣的嗎？
這種……
輕飄飄的，感覺風一吹就能被帶著離開的感覺。
這種……
感覺周圍顏色都豔麗起來、感覺平時裡厭惡的海洋氣息都好聞起來……的感覺嗎？
布琳摸了摸自己的額前厚劉海遮住的第三隻眼。
突然問道：
“你也覺得這隻眼睛很難看嗎？”
雖然從剛才她和媽媽之間的對話裡就能猜出，她應該是不喜歡的，但布琳還是沒忍住問道。
“沒見過，不加以評價。”
很有她回答問題那種模棱兩可的態度。
不過隨即又道：“每個人的審美不一樣。某種意義上我和玲玲一樣，都喜歡有用的人。你一定要問我好不好看，我的答案或許是‘好看’，因為你很有用。”
“就好像乖乖……哦，就是你坐著的這隻海王類，很多人覺得難看或是恐懼，我就覺得很可愛。”
“每個人對某個事物的審美的出發點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喜歡看外貌，無論內心醜陋或善良。有的人喜歡看內在，無論外貌是否美麗。而有的人喜歡看用處，比起這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更在意對方能帶來多少益處。我是最後一種，僅此而已。所以問我好看與否，沒什麼借鑒意義。”
“雖然很想對你說不必執著這個問題，如果你討厭你就遮住，如果你喜歡就大大方方展現給所有人看……但世人大多偏向第一種審美，這也是你的眼睛會被不喜的關鍵。如果你是那種不在意他人目光、也就是更願意善待自己的那類人，你早就自己調整好心態了，而事實看來你是在意的，需要被認同的，所以我也給不出什麼好的方法。”
布琳神色暗了暗。
“好。”
她明白對方的意思。
她的答案之所以不建議參考，是因為目的不純粹，就算不會和其他人一樣露出厭惡之情，但對於像她這樣極度渴望被認可的人來說，並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有被認可。
布琳有點失望，但這種失望早已習慣，因此也沒有很難過。
連她自己都討厭，似乎也沒權利讓彆人喜歡這醜陋的……
“不過你也不用給自己下死刑。第一種審美的人占大多數，但第一種人也不少，或是說真心喜歡的也大有人在。”
“人嘛，喜惡都是千奇百怪的，或許在未來你能遇到發自內心覺得那被你厭惡的眼睛美得魄人的人。”
“不過比起被人肯定，我還是希望你嘗試下‘善待自己’那種方法。那或許能讓你變得、嗯……”
布琳抬頭看去，看那站在高處遠眺的人，後者像是察覺到什麼側頭過來看向她。
“變得更加強大。”
在背光中，她被光芒圍照。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對這個人，自己原來那種心情不是嫉妒，而是……羨慕以及向往。
她不是真的無所不能，而是努力讓自己無所不能。
“回去努力工作啊。”
“……”
就是這點上果然還是有點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