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
夏島的雨總是自帶一股熱浪, 卷動著沙塵、酷熱與躁意。
傾斜而下的大雨在撞擊擋住它的物體時所發出的聲音,是來自自然最大的噪音。
但對於夏島的人,尤其是常年見不到雨的人來說, 確實最動聽的聲音。
寇布拉在被自己失蹤一年多的國王護衛隊隊長伊卡萊姆帶出地宮、被混合著細沙的混濁雨珠沾滿血漬未乾的褲腳時,心裡那些不安、驚疑、踟躇都被這雨衝刷了個乾淨。
他不知道那一前一後離開的七武海鱷魚和那位陌生小姐去了哪裡、意圖又如何, 但有些事隱約還是能猜到的。
比如妮可·羅賓和鱷魚之間談話涉及的人大概就是那人。
比如這雨是那人帶來的。
比如他們談話口中的某位公主或許就是他的女兒。
比如……
“……萊姆, 扶我過去吧。”寇步拉這般對自己的護衛隊隊長說。
“陛下,你現在傷勢很重, 還是先……”
“不用。”寇步拉先一步打斷伊卡萊姆的關心,摸了把臉上的血汙,“這是我應得的。”
怎麼說他都是一國的國王,卻被人耍得團團轉, 連累自己的國民也陷入危難中。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這都算是一種失職行為。
怎麼說都是跟了寇步拉好幾十年的輔佐官, 伊卡萊姆也知道, 無論是他們的小公主還是他們的這位國王,在某方麵都有自己的固執和堅持, 便也沒說什麼, 隻是撐著傘扶著因刑罰沒辦法自己行走的寇步拉往王宮的邊緣走。
阿拉巴斯坦王國的宮殿坐落在阿魯巴拿最中心的天然圓形高地上, 使得王宮和周圍的城市形成天然的阻隔壁壘。
也正是因為這個地形,隻要國王軍不主動發起攻擊,就可以利用僵持拖延戰事爆發。
隻可惜, 這一點還是被一個能模仿人麵孔的家夥打亂了, 促使戰爭爆發。
寇步拉在伊卡萊姆的幫助下來到邊緣, 觸目可及的就是有些混亂的人群。
不過混亂歸混亂,似乎沒出現兵戎相見的場景。不少兵器被人丟棄在地上,取而代之出現在他們手上的是一些奇奇怪怪能裝水的用具。
是這樣的。
就像饑餓至極的人們第一時間想要的並不是一場音樂會、一本讀物、一件禮服, 而是想要一口吃的,哪怕隻是乾巴巴的硬質麵包。
能讓砂之國以最快速度停下內戰場麵的,也不是什麼統治者的演講、更高強度的武力鎮壓,而是——雨。
這場對於生活在其他地方的人來說,大概是會加快回家的腳步、抱怨雨勢過大、祈禱著雨快停的厭惡天氣。
但對於皇宮之下的那些人來說,就好像是被贈與了糖果的小孩,在暫時慌亂和無措之後,一陣又一陣充斥激動與高亢的聲音企圖蓋過大雨的聲音。
寇步拉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兒。
她依舊沒有其他公主的端莊矜持,綁著高馬尾穿著雨衣在人群間快速穿梭。
像是在找人,也像是在組織人群,帶著一些救援隊到處在救人。
畢竟在大雨之前,戰亂是切切實實發生了的,傷亡也確確實實存在的,所以人群在短暫的歡呼後也開始配合那個藍頭發小姑娘進行救援。
“和我說說你們這離開一年多的事情吧。”
寇步拉就這樣看著,突然開口問道。
伊卡萊姆順著寇步拉的視線看見了薇薇,稍有停頓,似乎是想思考下從哪裡開始解釋。
“……一年多前,薇薇公主覺得跳舞粉事件沒那麼簡單便想去調查……但我不放心便跟著她,一起查找缺水的真相……”
伊卡萊姆緩緩解釋起來。
從兩人一起進入巴洛克工作社開始說起。
包括通過做一些以前從來不會做的不乾淨的勾當慢慢深入組織內部,而後又花了一年多時間找到了真相。
也包括被幕後凶手察覺到了意圖、被追殺的事情。
“……後來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薇薇公主她似乎找到了能幫助我們的人,我也是今早被他們找到才能回來的。”
儘管伊卡萊姆隻將事情簡單敘述了遍,在聽者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藏在這背後的隱忍和辛酸大概隻有當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寇步拉感覺喉嚨裡起了一塊咽不下去的硬物,看著下麵忙忙碌碌的的人,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歎了一聲。
“……辛苦你們了。”
伊卡萊姆聽了,隻是笑了笑。
“是我的職責。”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想薇薇公主也是這麼想的。”
……
薇薇在回到阿魯巴拿的那一刻便開啟馬不停蹄的模式。
他們是飛過來的,字麵意思,乘坐了一種飛行速度極快的三丈鳥回到了聖汀島。
隻不過三丈鳥不適合沙漠氣候,在入島後就換乘了特快鴨。
在艾米小姐的建議下,她和中途被找回來伊卡萊姆、還有被拉來幫忙的馬爾科醫生沒有第一時間赴往戰場,而是憑著記憶先去尋找本國的醫生和救援隊。
而一位名叫凱撒長相怪異的大高個去做人工降雨工作。
至於艾米小姐本人,則不知去向。
在大雨降落那一瞬,她便趁著人群的停滯找到了叛亂軍首領寇沙和國王軍的帶隊長加卡解釋了來意,平息了最後的亂局。
而後便跟著救援隊四處救人。
事實證明,先找救援團隊是個明智的選擇,不僅能在第一時間救助重傷者,還能平複剛停止內亂的不安局麵。
原本按照她那幾乎不可能實現的計劃,阻止內亂後就公開阿拉巴斯坦會落到如此境地的真相,為此,她一直帶著那份關於鱷魚罪責的調查結果。
可是……
“薇薇……小姐。”
在見到她之後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國王護衛隊副官貝爾輕輕喚道。
“你不是說有事情要和大家說的麼?”
聽到這話,一旁因內亂爆發後一直待在前線而受了傷、正在接受救援隊包紮的叛亂軍……不,現在應該說是前叛亂軍。
前叛亂軍寇沙也抬眼看向了她。
薇薇看著人群。
大部分人都在因為降雨而歡呼。
但也有一少部人依舊帶著愁容,比如還是晚了一步導致不幸戰死的人的家屬,比如遠處看著還拿著刀劍的大人而麵露驚慌的小孩……
還有大概是不知這一場大雨是不是阿拉巴斯坦國最後一場大雨而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人。
這讓薇薇突然想到了在普洛斯珀見到的那些百姓。
那些同樣惶惶不安的人。
隻不過在普洛斯珀這樣的人隻占少數。
當時那人是怎麼做的來著?
薇薇頓了頓,而後甩了甩早就濕透了的頭發,抓著旁邊那一直充當城市篝火晚會工具的高架一步一步往上爬,站到了最頂端。
她這個樣子成功吸引了大多數人的視線。
而她本人,在高台上站定後便從口袋裡拿出了那一份寫滿鱷魚罪責的調查報告。
上麵的字雖然已經被雨水浸透糊做了一團、看不清任何字跡,但一筆一劃都是自己寫出來的,薇薇對所有內容都滾瓜爛熟。
直接公開鱷魚的罪行完全沒有問題。
但——
[如果你隻是想找一個能心安理得接受大家原諒的理由,那在公開‘真相’時可以加入更多真假不明、有利於自己的言論。最好的方式就是將所有罪責都推給失敗方。可以參考一下這次世界政府公開的文書,我能保證,你國家的人不會怨恨你,亦或是說不能怨恨以你為代表的統治方,因為某種意義上你站在道德的製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