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善柔說道:“這個顏色沾了汗水容易脫落,就露餡了,還是來真的吧,來,打我。”
溫嬤嬤舍不得打她,陸善柔就自己打自己,啪啪兩下,左右開弓,把臉上打出了五指印。
陸善柔穿著平民服飾,左肩背著一床小被,右肩是個大包袱,一看就是要出遠門。
她手裡還拿著一塊帕子,半遮半掩,想要努力掩蓋臉上的淤青。
一雙杏核大眼睛,瀲灩著淚水,看起來好不可憐。
路上有一個小飯館,夫妻店,老頭掌勺,老娘們跑堂端菜送飯。
這個飯館以前就有了,大概五年前,這對老夫老妻盤下了這個店,還是做飯館生意。
因時間太準了,陸青天把這個飯館定為重點排查的地方。
受氣包小媳婦陸善柔登場了,她隻要了白飯和一碟小鹹菜,梗著脖子吃飯,邊吃邊摸摸流淚。
老娘們送了她一碗肉,還把她帶到樓上單間裡吃飯,“你看你,長得那麼好看,一個單身女子出門,剛才那些臭男人都盯著你看,嘴裡說著葷話,你就在這裡吃吧。”
陸善柔道謝不迭。
老娘們順勢坐下了,“有什麼委屈你跟我說說,說出來能舒服點。”
陸善柔哭訴,公婆苛刻,丈夫沒本事,她有幾分姿色,丈夫賭博輸了錢,賭場答應把他的賭賬清空,但是必須要他把老婆送到賭場去,以她的肉身償債。
“我不同意,他就打我!”陸善柔指著臉上的巴掌印,“一女不事一夫,我怎能做這種肮臟的營生?沒辦法,我就跑出來了,能躲一日是一日。”
老娘們問:“你是回娘家嗎?”
陸善柔哭道:“娘家都死絕了,否則相公也不會逼我做這種醜事。我想著找個尼姑庵出家算了,落個清白之身。”
老娘們說道:“正好,我認識一個姑子,雲遊在此,她的庵堂裡正缺一個打掃做雜活的人,我帶你去,看在我的麵子上,她定能收留你。就是地方有點遠,在山東濟寧。”
陸善柔當即跪下,給老娘們磕頭,“遠好啊,我遠走高飛,相公就無法抓我回去了。”
魚上鉤了。
當晚,一個中年仙姑來到飯館,把陸善柔接走了,兩人以師徒身份趕路,陸善柔一路留下暗記,周千戶,寒江獨釣和陸青天一起暗暗跟隨。
最後,在濟寧府衙門的協助下,共同收網,搗毀了整個拐賣婦女的團夥,主犯從犯一共抓了一十多個人。
新娘被數次轉賣,在山西大同找到了她,那時候她已經淪為了娼妓。
新郎坐過死牢,受過百般拷打和羞辱,新娘淪落風塵,兩人都經曆了人生最大的劫難,心境不同往日,兩人依然結為了夫妻,離開宛平縣,開始了新的生活。
這個案子陸善柔吃了不少苦頭,也是她與第一個丈夫周千戶結緣的案子。
那時候她被迷倒在魔窟裡,像貨物一樣躺在大船的甲板上,對方要當場“驗貨”,看她的身體長得如何,值不值這個價格。
老仙姑把她的衣服都脫了,“你看這皮肉、這胸、這腰身,你把她買了去,保管一個月就能回本!”
然後,老仙姑的咽喉就被一箭射穿了。
她看到了背著弩/弓的周千戶,他一邊狂奔,一邊扔了弩/弓,脫衣服,將戰袍蓋在她身上,把她抱走了。
“周——周叔。”她迷迷糊糊說道,“我好害怕。”
周千戶緊緊抱著她,“彆怕,我來了,我會保護你的,我發誓,我會永遠保護你,無論遇到什麼事,有我在,我不會讓你再出事的。”
北頂修行三年,周千戶對她瘋狂追逐,瞎了眼的人都能看出周千戶的意思。
“你嫁給我吧,我早就心悅你了,隻是那時候你早有婚約。那次在濟寧船上,你叫我周叔,我其實不願意的,我隻想聽你叫我周郎。”
周郎啊周郎,如果隻是對我一個人,他肯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丈夫。
隻是,他隻是對我一個人好而已。
而我,永遠不會放下滅門之恨。
他愛我,對我有恩,對我百般遷就,萬分寵愛,我甚至在婚後一度都愛上他了,那又如何?
我要出手,一絲情分都不會留的!
伴隨著颯颯秋雨,陸善柔一口氣把第五回《新娘子負氣忙出走,河邊屍驚起案中案》這個案子完成了。
當然,除了陸青天,其他用的都是化名,地名也變了,宛平縣換成大興縣,連她的角色也被一個相貌秀麗的小書童所取代。
書中她用了陶朱男扮女裝的靈感,要小書童扮做小媳婦,最後脫衣服驗貨,變成了一幕大變少男的喜劇,小書童還插科打諢,說:“哎呀,我還沒娶媳婦呢,陸青天彆告訴彆人。”
隻是,河邊有胭脂記的女屍一直沒有人認領,告示貼了一年都沒有任何消息,最後陸青天自掏腰包將無名女屍安葬,變成了懸案。
陸善柔還在章回最後寫到,“女子在這世上被視同錢財,世道險惡,其惡也更多針對女子,新娘最終找回來了,但是河邊女屍一直杳無音訊,不知誰家視若珍寶的女兒,被扔到了異地他鄉。女子獨自出行,防人之心不可無,看似熱心善良,實則包藏禍心,慎之,慎之。”
最後那段話她其實不想寫,女人必須處處小心的生活,不是女子的錯,是這個不公的世道出了問題啊!女人再小心,隻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
讀者們估摸也會跳著不看,但是話本小說需要有教化之功用,倘若一味寫血腥暴力,曲折離奇的破案過程,會被人詬病敗壞風氣,所以必須在後麵升華一下主題,以免被人舉報到衙門,成了禁書。
一個章回十分流暢的寫完,陸善柔擱下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外頭已經敲響了四更鼓!
四更鼓,預備上朝的大臣們已經開始起床了,陸善柔還沒睡呢。
寫書就是這樣,一旦投入,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變成熬夜了。
陸善柔趕緊上床睡覺,越是著急睡,越是睡不著,最後天快亮時,她才睡沉了。
一覺醒來,已經到了下午!
雨更大了,咚咚敲窗,雨聲催眠,陸善柔睡得很香,要不是餓了,她還能睡呢!
陸善柔起床,家裡沒人,陶朱和麥穗一早就冒雨去了褲帶街,他們要吃一條街。
魏崔城應該是去伺候大象了。
鳳姐給溫嬤嬤當摟腰的,還沒回家,陸善柔把昨天剩下的芋頭燉雞熱了熱,全吃了,魏崔城趕回家裡。
“你醒了?”魏崔城脫下蓑衣,說道:“李捕頭要捕快去錦衣衛衙門捎了一句口信,說西施的孩子叫做小香,是個十六歲的姑娘,長得比西施還好看,褲帶街有名的小美人,可惜去年四月得了天花死了。”
陸善柔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又是四月,這個時間正好是虎哥挑著貨擔去泰山香會賣貨的時間!”
“小美人……來曆不明的一百兩銀子……虎哥剛好死在西施冰碗的門口,我有一個推測,走,我們去褲帶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