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這畫本女子成親前都要看的……(1 / 2)

第二十九章

今夜無月, 隻有雪花相伴。

沈廖嶽所在的軍營駐紮在城郊,此時朔風凜冽,漫天大雪似要將營帳埋沒。

屋內燃著滾滾熱炭, 暖氣逼人, 亦如沈廖嶽夢中的熊熊大火。

火勢凶猛, 火光衝天,整個沈府亮如白晝, 火焰舔舐簷角。

舉目望去,哭聲和哀嚎聲一片。丫鬟小廝相繼奔走,有膽大者提著水桶, 一桶水從頭頂灌下,渾身衣衫濕透,衝進火海救人。

滾滾青煙直往上冒,天乾物燥, 後院的柴房不知何時也起了火,火光連成一片, 觸目驚心。

“沈將軍!沈將軍!”

年老的管家老淚縱橫,拂袖抹去臉上的灰塵,終勉強看清一雙眼,“將軍,來不及了,您快走吧!這火快要燒到前院了!”

火勢蔓延得極快, 忽聽哐當一聲, 是耳房梁柱掉落的巨響。

沈廖嶽站在院中,鴉青長袍破敗不堪,衣角染了火星子,被燙成一個大洞。

管家抱著沈廖嶽的左腿, 泣不成聲。

“我不能走。”沈廖嶽擲地有聲,“後院還有不少人沒救出來,沈伯,你先出去,等我……”

後腦勺忽然被人重重一擊。

沈廖嶽應聲倒下。

瞳孔瞪圓,不可置信盯著眼前雙目垂淚的老管家。

“沈將軍,老奴對不起您,可老奴……老奴實在沒法子了。”

興許是夜裡吃的茶被下了藥,沈廖嶽隻能看著自己被老管家拖進屋,遙遙看見他朝自己拜了一拜。

然後門閂扣上。

屋內火光四起,層層帳幔皆被點燃,似是置身於熏籠之中。

雙手雙腳軟綿綿無力,沈廖嶽臥在地上,半點動彈不得。

隻能眼睜睜、眼睜睜看著火龍熏天,迎麵朝自己撲了過來。

一口吞噬。

火光照出的那張臉,和自己有八九分相似。

……

猛地從噩夢中睜開眼睛。

沈廖嶽瞪圓著眼睛,翻身從榻上坐起,心口狂跳不止。

帳內的炭盆尚有火光,沈廖嶽注視著那股炙熱,隻覺口乾舌燥。

夢中那場大火好似仍在延續,直燒得沈廖嶽心煩意亂,越性起身。

沈廖嶽肩上隻披一件玄色狐狸裡鶴氅,走出營帳,任由風雪迎麵。

“將軍。”守夜的侍衛見他出來,趕忙提著羊角燈前來,為他照亮前路。

沈廖嶽擺擺手,留人在原地:“我隨意走走便是,不必跟著。”

侍衛躬身應了聲是,到底不放心,轉而回營帳翻出一個小手爐,遞與沈廖嶽。

“夜裡風大,將軍還是提防著些。”

侍衛笑出一口大白牙,“若是受涼了,郡主又該說我們的不是了。”

手爐滾燙,這天暖手最是合適。

然沈廖嶽隻看了一眼,當即收回目光。

他又想起夢中那場大火的滾燙。

侍衛試探:“……將軍?”

沈廖嶽:“你拿著吧,長安那有我呢。”

侍衛強求不得,隻能說了聲:“是。”

往常軍中無要緊事,沈廖嶽都家去,鮮少留宿軍中。

侍衛好奇:“將軍今日怎麼不家去,小的幾個剛剛閒聊,還在打賭將軍是否也同小的一樣,私藏銀子被夫人發現,這才不敢回家。”

沈廖嶽為人謙遜溫和,下屬幾個也常和他吃酒玩笑,說話也從不忌諱。

沈廖嶽笑笑,背著手:“膽子大了,連我也敢拿來打賭。”

侍衛忙拱手:“小的不敢。”

沈廖嶽搖頭:“倒不是為的這個。”他笑言,“你小子,平日看著老實,竟也會做出這等事。”

侍衛無奈:“將軍不知道,我家那位人稱母老虎,平日裡我吃的穿的用的都盯得緊,害我吃酒連個錢都沒有,這才想出這法子,不想紙終究包不住火,被發現了。”

侍衛撓撓頭,訕訕乾笑兩聲。他自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未曾留意沈廖嶽唇角漸淡的笑意。

沈廖嶽忽的沒了閒聊的心思:“你自去吧,我……”

話猶未了,忽聽一陣馬蹄聲傳來,卻是家裡的小廝。

沈廖嶽皺眉沉下臉,匆忙前去:“可是家中有事發生?”

小廝打千兒請安:“將軍放心,家中一切安好。隻剛才郡主的後院忽然進了隻野貓,郡主以為家中進賊,唬了一跳。”

沈廖嶽鬆口氣:“定是長安看岔了。”

他遙望皇宮所在處,麵色淡淡。

沈府早就被那人圍得如銅牆鐵壁般牢固,普通小賊就算有命進去,也得有命出來。

……

沈府燈火通明。

一眾奴仆手持清一色的明瓦燈,挨個檢查門窗房屋。

那嚇人的黑貓早就被管事帶去前院。

沈鸞揉著眉心,隻覺得左眼跳動不停。

“不過是隻貓兒,卿卿也太小心了點,還巴巴讓人給你父親送信。”

“小心駛得萬年船,母親怎的連這個理都不知?”

沈鸞說著,又怕家裡的奴才嚇到剛才那貓兒,特交待了一句,“看廚房還剩些什麼吃食,給那貓送去,彆嚇著它。”

茯苓福身:“廚房還有一點多春魚,奴婢這就讓人給它送去。”

沈鸞點點頭:“去吧。”

茯苓悄聲退下。

沈氏細看那抹纖細背影:“茯苓近來也越發穩重了。”

茯苓和綠萼都是皇帝精挑細選,留在沈鸞身邊伺候的。兩人長相自不必說,都是一等一的好。

加之茯苓活潑,會說話逗趣解悶,綠萼又是穩重細心一人,兩人一齊服侍沈鸞,剛剛好。

沈鸞捧腮,一張臉湊近沈氏:“母親怎的隻誇茯苓,不誇我?”

“好好好,誇你誇你。”沈氏輕刮她鼻尖,“我們卿卿如今也長大懂事了。”

說著,又讓侍女下了窗屜子:“你們先出去,我和卿卿說會梯己話。”

綠萼等人齊齊應了聲“是”,欠身退下。

沈鸞好奇挨著母親坐下,天然羅漢床鋪著柔軟暖和的狼皮褥子。

沈氏秉燭來照:“母親給你找了幾本畫本,你……”

沈鸞還當母親是有梯己話要告訴自己,聞言失望垂眸:“母親今夜來,就為這事?”

沈氏點頭:“可不是,你也大了,總不能和小時候一樣……”

沈鸞:“畫本我不太愛看,不過裴儀倒是喜歡,母親拿去給綠萼包管便是。過幾日入宮,我讓她給裴儀送去。”

沈氏聞言,霎時變了臉色,她哭笑不得:“我的兒,這可不興給三公主看。”

沈鸞不解:“怎的不行,往日我在書齋看見好頑的畫本,也會給裴儀帶去。”

沈氏笑著摟住沈鸞雙肩:“才說你如今大了懂事些,怎的還說孩子話。”

沈氏將畫本塞到沈鸞懷中,悄聲附在她耳邊,“這畫本女子成親前都會看的。”

沈鸞貴為郡主,宮中自有嬤嬤教導。然裴衡畢竟身子抱恙,沈氏恐沈鸞受了委屈,到底還是著人尋了畫本來。

“殿下身子抱恙,日後成了親,你恐怕得受些累。”

沈鸞一頭霧水:“母親這話,卿卿更是不解了。阿衡身邊有來福伺候,再不濟,東宮也有宮人,怎的還需要我受累?”

果真還是孩子。

沈氏連聲笑,輕拍沈鸞的手背:“有些事,宮人可是幫不得的。”

她附唇在沈鸞耳邊,如此說上一番。

沈鸞驚得自羅漢床上站起,雙頰如桃花嫣紅,她震驚:“——母親!”

話落,又覺那話自己實在說不出口,沈鸞捂著臉,不肯再看那畫本一眼,“母親說的什麼,我……我才不看這個!你拿走,快拿走!”

一想到沈氏剛剛那番話,沈鸞羞得無處藏身,扭頭回了自己榻上。

一張素淨小臉埋在枕頭中央,隻背對著沈氏。

沈氏也知曉她脾性,沒繼續逼人,隻將畫本放在她枕邊,柔聲道:“母親先走了,這畫本……”

沈鸞忽的抬起身,直推著沈氏往屋外走:“母親若再說一字,我就真惱了。”

沈氏疊聲笑:“好好,母親再也不說了。卿卿好生歇息,母親明日再來瞧你。”

簷角下懸著兩盞掐絲琺琅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光影明亮,沈鸞朝園中望去一眼。

回廊曲折,幽寂深遠。

廊簷下鐵馬清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興許剛剛那聲……真的是那黑貓鬨出來的。

思緒飄飛,倏地見綠萼和茯苓遙遙從回廊一側款步走來,身後跟著一眾侍女,皆手持盥漱之物,準備伺候沈鸞歇息。

母親留下的畫本還在枕邊,沈鸞等不及,匆忙進屋,胡亂將那畫本塞到枕頭下。

轉身,恰好見綠萼端著沐盆進屋,餘光瞥見亂了的床榻,綠萼朝身邊的侍女遞了個眼色。

侍女上前,接過沐盆。

綠萼腳步加快,行至榻邊,欲收拾床榻:“郡主溫和,竟慣得你們這般無法無天,床榻亂成這般也不知收拾……”

眼見那畫本就要被翻出,沈鸞趕忙上前,顧不得雙手未乾,著急將人攔下。

“彆動。”沈鸞眼神飄忽,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隻訕訕,“這樣就很好,不必、不必再收拾了。”

話落,雙頰的紅暈再次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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