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 裴晏以前如何教的沈鸞,她……(1 / 2)

第三十七章

光影橫亙。

殿內燭光點點, 映照在裴晏晦暗不明的一雙眸子中。

他一步步走近,頎長身影擋住月洞窗透進的所有光亮。

裴衡瞳孔驟縮。

他仰頭望著頭頂的裴晏,有一瞬間, 好似又回到了裴晏血洗東宮那一夜。

漫天的殷紅血珠猶如天將大雪, 廝殺聲、尖叫聲、哀嚎聲, 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裴衡隻能屈身坐於輪椅上,眼錚錚看著東宮宮人被斬殺。

看著裴晏居高臨下。

那雙眸子黑沉晦暗, 他提著劍, 一步步朝裴衡逼近。

唇角勾起一抹嘲諷。

彼時的裴晏, 也如眼前這般陰翳, 似是自陰府前來索命的惡鬼。

裴衡聽見他自稱“朕”。

聽見他喚自己“廢太子”。

……廢太子。

就如現在這般。

那段被幽禁在東宮的噩夢猶如陰霾, 又一次籠罩心間。

裴衡心口一顫。

緊攥的手指掐疼掌心。

他定定望著裴晏,緊繃的麵容稍顯舒展:“五弟真是糊塗了, 竟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出。”

裴晏不動聲色站直身,隻眸光睥睨輪椅上的裴衡。

他輕哂:“皇兄真是好計謀,趕在卿卿生辰前,將我打發去了晉城。”

然裴衡千算萬算,沒想到裴晏動作那般利索,日夜兼程, 在沈鸞生辰前一日趕回京。

戴在裴衡臉上的溫和良善麵具終被撕碎。

裴衡言笑晏晏,笑著望向裴晏。廣袖輕拂,素淨手指輕輕在輪椅上敲著,他仰頭望著裴晏。

“所以, 五弟現在是想找我算賬?”

朔風凜凜,廊簷下懸著的簷鈴震得厲害。

裴晏眸光深沉,他勾唇:“我自然是想……”

忽而, 裴衡掩唇,連著咳嗽兩三聲。

他身子本就孱弱,一張臉蒼白如窗外白雪,裴衡雙眉緊皺,似痛苦不堪:“五弟日後還是莫……”

裴晏麵色如水,他咬牙沉聲:“這裡沒有彆人……”

倏然。

廊簷下簷鈴響聲清脆,隨之而來的是沈鸞行色匆匆的身影。

那抹嫣紅鬥篷猶如冬日紅梅,猝不及防闖進殿。

“——裴晏!”

猩猩氈紅軟簾,目光所及,卻是裴晏步步緊逼的背影。

沈鸞怒不可遏,提裙奔至裴衡身側。

她昂首,一雙琥珀杏眸除了戒備警惕,再無其他。

“你作甚麼?”

沈鸞質問連連。

裴晏未及開口,忽聽輪椅上的裴衡無奈喚了一聲:“卿卿。”

……卿卿,卿卿。

沈鸞的小名。

前世沈鸞哀求了裴晏多回,他都不肯喚一句,而現如今——

裴晏低垂眼眸,簌簌睫毛掩著。

他敢麵不改色戳穿裴衡的身份,然在沈鸞麵前,他卻連半個字都不敢提及。

那段往事,是裴晏的噩夢,也是沈鸞的噩夢。

裴衡似是算準了這點,溫和眉眼彎彎:“五弟適才沒作甚麼。”

他悠悠瞥裴晏一眼,漫不經心啟唇:“不過是想問我婚事備得如何,卿卿莫錯怪了他。”

沈鸞明擺著不信,隻當裴衡性情良善,替裴晏尋了借口。

裴衡輕聲細語:“青瓷盤金玉盤取來了嗎?”

沈鸞目光立刻從裴晏臉上挪開,抱著攢盒行至裴衡身前。

那杏花酥做得小巧,如核桃一般大小。

沈鸞雙目熠熠,等著裴衡嘗第一口。

裴衡抬眉:“你未曾嘗過?”

沈鸞坦然:“自是沒有的。”她眼睛笑如彎月,“本就是給阿衡做的。”

話音甫落,又仰頭,眼睛泛著期冀:“如何,好吃嗎?”

裴衡笑而不語,隻從青玉盤中撿起一塊。

沈鸞茫然接過,輕咬一口,眼底疑慮漸消,眉宇間隻餘熠熠神采。

“先前茯苓說我聰慧,我還當她誆我,不想竟是真的。”她低眉,“隻這杏花酥,味道淡了些,若再甜一點就更好了。”

沈鸞輕聲呢喃。

裴晏站於下首,聞言,猛地抬起頭。

他不愛甜,先前宮人做膳食,總會少添半勺蜂蜜。

沈鸞這習慣,應當是那時留下的。

那本該是屬於他的……杏花酥。

案幾上的杏花酥還剩一半,觸手可及。

身後宮人瞧見,忙自禦膳房取了新鮮的糕點來,放在裴晏身前的案幾上。

裴衡淡淡看他一眼,語氣稀鬆平常,他唇角掛著淺淺笑意:“這是我適才吩咐禦膳房做的杏花酥,和長安做的……”

沈鸞偏首,目光直盯裴衡,清清嗓子,提醒。

裴衡挽唇無奈:“禦膳房做的,雖不及長安,然也不差,五弟可要嘗嘗?”

太子挑釁顯而易見。

裴晏躬身抱拳,垂首斂眸:“謝皇兄。”

書房笑聲不斷。

隻要在裴衡眼前,沈鸞似有無數話可說。

她笑盈盈,同裴衡相談甚歡。

瞅見裴衡案幾上的溫酒,沈鸞好奇,也要討半杯來喝。

裴衡移開酒盞,不允。

他今日隻穿一件刺繡盤金廣袖長袍,慵懶矜貴,興許是方才喝了酒,裴衡眸光懶懶。

長袖一揮,輕而易舉取走沈鸞眼前的酒盞。

沈鸞氣惱瞪人。

裴衡笑睨:“瞪我也無用,卿卿莫忘了,前年中秋節,你不過是喝了一口酒,險些走錯我寢殿……”

沈鸞酒量淺,平日裡又有茯苓和綠萼盯著,斷然不會輕易給她酒。不想那一日裴衡生辰,綠萼錯眼沒看,沈鸞遂偷嘗了半口。

醉得不省人事不提,還將東宮當作蓬萊殿,茯苓和綠萼好說歹說,沈鸞都不肯走。

留在殿中服侍的,自然是東宮的宮人,聞言人人抿唇偷笑,顯然是憶起沈鸞那夜的荒唐。

沈鸞氣急,顧不得禮數規矩:“昨兒是我生辰,我如今大了,再不會了。”

裴衡笑著搖頭,不將沈鸞的話放心上。

殿中其樂融融。

宮中的舊事,裴晏自然未曾聽過。

他之前,從未被允許赴宴,更不知沈鸞的舊事。

案幾上的溫酒一杯接著一杯,銀白青銅酒壺很快見了底。

喉結滾動,裴晏拿眼看沈鸞,耳邊嗡嗡,好似隻能聽見沈鸞的笑聲。

她笑著央求:“阿衡,我就喝一口,斷不會出事的。”

阿衡。

又是阿衡。

裴晏握拳仰首,酒水滾過喉嚨,一飲而儘。

那酒本不烈,然劃過喉嚨,卻如刀割一般。

裴晏狠命擎著酒盞,雙眼迷離朦朧,隻望見沈鸞笑嗔,和裴衡討價還價。

裴衡不為所動,虛虛朝裴晏望去:“酒多傷身,五弟切莫貪杯。”

裴晏擎著酒盞,遙遙朝裴衡行禮:“臣弟方才隻是在想,皇兄定親的大雁可曾備下了?”

黑眸浸染揶揄,裴晏笑得溫和,“臣弟不才,然於騎射上,卻精通一二。皇兄若需要,臣弟可……”

“——裴晏!”沈鸞厲聲嗬斥。

自裴衡腳傷後,他再也未碰過弓箭半分。

皇後怕他見了傷心,勒令所有宮人都不許在裴衡提及騎射相關。

裴晏如今大剌剌提出,不外乎是在裴衡傷口上撒鹽。

沈鸞怒目而視:“五皇子醉了。”

她抬袖,若非此時身在東宮,並非蓬萊殿,她定要將人趕出去。

“來人,送五皇子回明蕊殿……”

“卿卿。”

裴衡揉著眉心,好聲好氣:“五弟隻是吃多了酒,並未有心。”

他眉眼低低,“且他說的,也並非不是實話。定親本就需要獵得大雁一隻,當作聘禮的。”

隻可惜他自受傷後,再也未碰過弓箭半分。

“這有何難?”沈鸞撇撇嘴,笑望向裴衡,“我教阿衡便是。”

.

觀德殿外。

知曉沈鸞和裴衡今日要來,宮人早早灑掃台階上的積雪,垂手侍立在廊簷下。

恰逢今日天晴,林間白雪如玉掛,映著日光。

茯苓和綠萼亦步亦趨,跟在沈鸞身後。

綠萼憂心忡忡:“這天冷,郡主也不怕凍著了。”

話猶未了,又盯著沈鸞身上的鳧靨裘看,“這鳧靨裘雖好,隻是到底不擋風,郡主若是……”

沈鸞雙手捂住耳朵,急急加快腳步往前趕。

茯苓看一眼綠萼,笑著搖頭:“你再說,郡主都被你氣走了。”

綠萼無奈:“若是吹著了風,夜裡又該喊頭疼了。”

話落,又趕忙抬腳追上沈鸞,隻暗暗在心底埋怨裴晏昨日的多言。

說什麼不好,偏要招惹沈鸞。

若非秋獮,往日皇子公主練習騎射,皆在觀德殿。

上回三箭射中靶心,沈鸞隻當自己運道好。

昨日誇下海口,回宮後惴惴不安一夜。

擔心自己技不如人,又懊惱自己往日不該疏於練習,叫那裴晏看輕自己。

翻來覆去半宿,直至夜半三更,終閉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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