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原來,阿珩是裴晏,不是裴……(1 / 2)

第五十五章

金漆木竹簾隨風晃動, 樹影斑駁,點點落在裴晏臉上。

不遠處,青板路傳來輪椅滾動之聲。

沈鸞瞳孔縮緊:“你……”

裴晏好整以暇望著她, 烏黑眸子蘊藏淺淺笑意,他慢條斯理,聲音低沉喑啞, 攥著沈鸞手腕,一步步靠近。

“卿卿該大聲點,或者是打我一巴掌。”

沈鸞掙脫不得, 瞪圓雙目狠命瞪著裴晏。

裴晏不懼反笑:“動靜若是大點,興許父皇和娘娘也能聽見。”

台磯上積雪厚重, 竹簾蕩起, 冷意重重。

沈鸞立於湖心亭中央, 後背冷汗泅濕裡衣。

她眼睜睜看著裴衡一步步往自己而來,而左手卻被裴晏緊握住,沈鸞動彈不得,根本不能如先前那般,起身相迎。

長條案上擺滿筆墨紙硯, 一應畫筆如林海, 盤中顏料落英繽紛。

不小的燈籠立在案旁,擋住了半邊光景。

誠如裴晏所言, 這是在宮宴上, 十二扇緙絲屏風相隔,皇帝攜文武百官飲酒作樂,若是叫他人發現端倪。

裴晏至多惹皇帝一頓斥責,可她長安郡主,明日就該是全京城茶餘飯後的閒談。

沈鸞強顏歡笑, 儘力將自己左手往案下藏,不叫裴衡發現不對勁。

“卿卿,怎麼躲在這?找你半日都見不得人。”

視線望向沈鸞身側的裴晏,裴衡唇角笑意淡了些許:“好巧,五弟也在。”

裴晏挽唇:“不算巧,臣弟是來找郡主討燈籠的,不知皇兄突然離席,是為了何事?”

荷花衣袂之下,緊攥自己的手指倏然鬆開。

沈鸞不動聲色鬆口氣,趁機收回手,試圖逃出裴晏的桎梏。

指尖從裴晏手心滑開之時,忽又叫裴晏重新抓住。

裴晏手指沁涼,似是沾上主人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眼中笑意未減,甚至,從裴衡來之後,裴晏未再向沈鸞投來一眼。

好似他來湖心亭尋沈鸞,真為燈籠一樣。

指尖輕而易舉叫人再次攥住,沈鸞笑顏稍滯,她往外掙掙,試圖脫離。

動靜不大,然周遭安靜,隻餘細樂之聲順著湖水傳來。

裴衡瞧沈鸞和裴晏站得近:“卿卿,六弟剛著人送了禮過來,你可要去瞧瞧。”

往年,裴煜送禮都在他人之上,不似旁人總送些俗物,亦或是金銀玉器,深得沈鸞歡心。

然今時不比往日。

長案下,兩人的衣袂交疊在一處,陰影重疊。

沈鸞垂眸,視線似有若無瞥過交織的衣袂,胸腔鼓動,砰砰作響。

“我……”

那惱人的手指再次卷土從來,輕輕在沈鸞手心勾了下。

渾身寒毛直立,沈鸞想都不想:“不用了!”

反應之大,倒叫裴衡唬了一跳。

宴上細細琴聲傳來,悠揚婉轉,似細水流長。

簷角下懸著的掐絲琺琅纏枝蓮紋燈隨風搖曳,斑駁光影綽約。

心跳呼之欲出,沈鸞眉眼低垂,強撐起唇角:“待我畫完燈籠就過去,左右也在那,跑不了。”

恰巧有宮人踏著青板路來,說是皇後娘娘尋裴衡有事,裴衡不宜久留,略說了一番,叫人推著自己離開。

寂寥夜色中,他望著和沈鸞並肩站在一處的裴晏,深黑眸子漸漸染上厲色。

指間的青玉扳指攥緊,快要被自己震碎。

若是當時他沒從馬背上摔傷一雙腿……

裴衡眼中晦暗陰沉。

宮人不曾見過裴衡這般,嚇了一跳。

然隻是一瞬,眨眨眼再看,裴衡眼中又再次露出溫潤之色。

宮人拍拍心口,道果真是自己錯覺。

宴席上舞姬身姿曼妙,聲樂悅耳。皇後端坐在上首,滿頭珠翠熠熠,雍容華貴。

秋月端著黑漆描金杯盤,福身伺候皇後用茶。

染著石榴紅的蔻丹拿起霽藍釉茶杯,尚未飲上半口,忽見裴衡遙遙行來。

皇後將茶杯重新擱下,眉宇間溫柔慈愛:“衡兒,來母後這。你弟弟不在,也就你能陪我了。”

皇帝聞言,笑著朝皇後投來一眼:“皇後是想煜兒了?”

皇後笑言:“臣妾自是想他的,今早煜兒才叫人送了玫瑰酥酪來,說是路上瞧見,想著好吃,所以也給臣妾帶上一份,也難為這孩子有這樣的心。”

皇帝疊聲笑:“這孩子也忒偏心了,隻記掛著他母後,不記得朕了。”

皇後眉眼帶笑:“怎會,陛下疼他,煜兒自是記得的,衡兒也是。你說是這個理兒不是,衡兒、衡兒?”

裴衡心不在焉,少頃,方回神。

皇後捂唇笑:“想什麼呢,母後喚你都沒聽見?”

皇帝手擎酒盞,亦朝裴衡望了過去,目光若有所思,好似因裴衡的走神心生不悅。

裴衡拱手:“母後恕罪,兒臣適才隻是想到長安了。”

皇帝臉色緩和,叫人重新斟酒:“長安怎麼了?”

裴衡笑得溫和:“先前兒臣去尋長安,見她正為送五弟的燈籠發愁苦惱,不知該添些什麼上去。”

皇帝拂袖,不以為意笑笑:“不過是小事罷了,哪裡值得她費心,叫人喚她來。大不了,叫畫師添上幾筆便是。”

裴衡垂首低眉,眼底笑意儘數斂去,他溫聲:“是。”

.

寒風凜冽,皚皚白雪覆蓋,雖是上元節,然軍營值守的金吾軍卻半點也不敢懈怠。

嚴陣以待,鐵馬金戈。

直到有人換班值守,一直挺立如鬆柏的脊背終於稍稍放鬆,幾名侍衛勾肩搭背,眉開眼笑,在夜色中穿行。

商量著等會去哪裡討酒吃。

其中一人滿臉堆笑,笑盈盈擺手:“不了不了,我家娘子今日做了元宵,就等著我家去吃呢。”

眾人哄笑連連,然笑聲背後,卻皆是羨慕:“果然有家室的就是不一樣,兄弟們聽哥一句,今日且饒過他這一回,趕明兒就叫他請哥倆幾個吃酒!”

“好!”

“好!”

眾人不約而同撐掌大笑,目送那人步入夜色。

轉身上馬,忽見沈廖嶽遙遙走出營帳,眾人不敢耽擱,忙不迭下馬請安:“將軍!”

沈廖嶽擺手,興許是上了年紀,他近日滄桑許多,鬢角也有了銀發。

沈廖嶽背著手:“不必多禮。”

裴煜今夜忽的派人說,說是有事商議。

沈廖嶽提著一盞羊角燈,光影明亮,為茫茫雪地撐起半隅光亮。

雪珠子颯颯自天上飄落,玄色鬥篷沾上雪,沈廖嶽步履緩慢,一步一腳印,緩緩在夜色中穿行。

夜色朦朧,雪珠子亂了視線,沈廖嶽半眯起眼,腳步更慢。

晦暗雪色中,忽而有一人匆匆自裴煜帳中衝出,一個不慎,竟將沈廖嶽手上的羊角燈撞翻在地。

那宮人連連跪地求饒。

夜裡風大,且還下著雪,那羊角燈掉落在地,光焰很快泯滅。

周遭忽然陷入黑暗,雪色連天,沈廖嶽眼中瞳孔驟緊,下意識攥緊雙拳。

他強忍住心中不適,放緩聲音:“無礙,你請來罷。”

眼前模糊不清,沈廖嶽不敢再往前半步,他心口狂跳。

隻憑著往日記憶,遙遙朝裴煜的營帳望去一眼,右眼跳動不止。

連日來的舉動如走馬燈在眼前一一掠過,沈廖嶽不敢馬虎,細細回想一番。

難不成是上次在深穀,叫裴煜看出端倪?

沈廖嶽眉頭緊皺,那宮人哆嗦著站在一旁,身影單薄瘦弱,瞧著還是個半大孩子。

顫顫巍巍站在一邊,等候沈廖嶽的發落。

“你……”

沈廖嶽想叫那人回去重提一盞燈籠來,又怕這人是裴煜叫來試探自己的。

他上下打量著宮人,隻知道是個生麵孔,自己以前從未見過。

“你這是……要回宮裡去?”

宮人打千兒請安:“是,奴才是蓬萊殿服侍長安郡主的。”

原是沈鸞身邊的。

沈廖嶽悄鬆口氣,又好奇:“既是長安身邊伺候的,我怎麼從未見過你?”

那宮人瞧沈廖嶽溫聲,眉目溫和,稍鬆口氣,終不再打著寒戰。

他笑笑:“奴才雖在蓬萊殿伺候,然平日也不過是做些灑掃的活,今日若非宮中擺宴,事多,也不會叫奴才來。”

這話倒是有理,沈廖嶽點點頭,正欲細問一番。

忽聽營帳內傳來一聲清朗的笑聲:“……是沈將軍嗎?”

厚厚的氈簾掀開,裴煜大跨步自營帳走出,一身石青圓領花卉紋長袍,裴煜手中還提著一盞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

他腳踩高腰靴,身影頎長。

燭光耀眼,周遭瞬間亮堂。

沈廖嶽眉宇間染上喜色,微不可聞鬆口氣。

裴煜不動聲色,將一切儘收眼底。他隻笑笑,打著燈籠出來迎人。

瞧見地上摔壞的羊角燈,裴煜喚人前來收走,又將手中的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遞到沈廖嶽手中。

沈廖嶽連聲推辭:“六皇子,這萬萬不可。”

裴煜笑彎眼,下巴朝前一點:“將軍何不看看這燈籠上的畫?”

沈廖嶽狐疑垂首,忽而眼睛睜大:“這是……長安畫的?”

裴煜大笑:“正是。長安托人送來兩盞燈籠,叫我幫著轉交。我想著帳中還有宮裡賞賜的吃食,何不叫將軍前來,共賞佳肴。”

沈廖嶽拱手:“多謝六皇子。”

“將軍客氣了。”

裴煜眼睛笑彎,臉上的笑容挑不出半點錯處,他側身讓沈廖嶽前行:“將軍,請。”

雪色漫天,沈廖嶽轉身的一瞬,裴煜眼中的笑意霎時消失殆儘。

他和身側低著眉眼的宮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後,又步履輕快,跟上沈廖嶽的腳步。

兩行腳印很快掩藏在茫茫雪色中。

……

負責給裴煜送去燈籠的不過是宮裡一個小太監,無足輕重。

聞得那人回稟說燈籠已送至六皇子手上,沈鸞點點頭,說一句知道了,又叫綠萼取了賞銀來,賞那人。

小太監點頭哈腰,躬身退下。

裴儀坐在沈鸞身側,悄悄遞眼過去,孔雀翎盤金團扇半遮臉,望半天,仍是看不出沈鸞在那燈籠上畫了何物。

裴儀忍不住,悄無聲息坐直身子。

可惜沈鸞案前的烏銀洋鏨自斟壺擋著,裴儀看不真切。

她朝紫蘇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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