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原來,阿珩是裴晏,不是裴……(2 / 2)

紫蘇心領神會,躬身行至沈鸞身側,她笑涔

涔:“郡主,這天冷,冷酒喝不得,奴婢叫人拿去燙滾滾的,再送來。”

沈鸞側麵望她一眼,點頭應允:“撤下罷,這酒我也喝不慣。”

紫蘇低聲道了聲是。

裴儀眉開眼笑,沒了那烏銀洋鏨自斟壺擋著,她自可瞧得真切。

孰知沈鸞忽然伸手,將那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拿遠了去,裴儀瞠目結舌,憤憤攥緊手中絲帕。

沈鸞就是故意的!

她彆過臉,再不往沈鸞那投去一眼。

茯苓和綠萼站在身後,隻捂嘴偷笑。

宴席過半,皇帝攜文武百官離席,太液池兩岸早有駕娘候著,等著傳喚。

湖麵上靜靜淌著幾艘畫舫,還有幾隻棠木舫,皆是花團錦簇,富麗堂皇。

這原是皇帝瞧先前沈鸞為裴衡點的天燈有趣,也叫人尋了畫舫來。

皇帝攜皇後及後宮嬪妃欲共上一艘,他轉身:“……長安呢?”

皇後福身,笑著答話:“長安和儀兒瞧著那棠木舫稀奇,說是要坐著瞧瞧。陛下請看,那兩人都在呢。”

順著皇後手指望去,果真見沈鸞和裴儀在侍女陪同上,緩緩踏上那棠木舫。

棠木舫搖搖晃晃,湖麵上漣漪如荷花鋪陳而開。

入了夜,那棠木舫比不得畫舫精致暖和。

靜妃連連搖頭:“儀兒也太胡鬨了,這大冷天,怎可帶著長安去那處,那棠木舫輕輕,若是不小心摔著亦或是掉進湖中,可不是鬨著頑的。”

一語未了,又叫宮人喚裴儀和沈鸞回來。

皇帝抬手製止:“罷了,他們愛頑,就叫他們頑去,左右在一處,且這還在宮中,出不了什麼大事,你也太謹慎了些。”

靜妃臉上訕訕,福身道了聲是:“是臣妾多心了,請陛下恕罪。”

皇帝搖頭,臉上隱隱露出幾分不悅:“好好的日子,提這話做什麼。”

他甩袖,轉身頭也不回。

徒留靜妃怏怏站在原地,尷尬不已,隻低頭恭送皇帝離開。

一眾人浩浩蕩蕩,在靜妃眼前經過,登上畫舫。

直至人靜夜涼,靜妃方抬起頭,一雙眼睛如杏仁通紅。

侍女仔細攙扶著她:“娘娘,夜裡風大,小心風吹著眼睛。”

靜妃拿絲帕,悄悄拭去眼角淚珠,她唇角挽起幾分苦澀:“知道了,儀兒那……罷,平白惹得人生厭,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侍女垂首,低眉不敢言語。

太液池兩岸石欄上皆掛著各色花燈,遠遠瞧著,寶光十色,熠熠生輝。

湖麵亮如白晝,且還有宮人守著,紫蘇也是個叫她放心的。

靜妃輕聲:“回宮罷,我也乏了。”

……

夜色闌珊。

那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也被沈鸞帶上棠木舫,茯苓攙扶著沈鸞,捂唇偷笑。

“郡主何不告訴三公主,這燈籠本就是要送給她的。”

沈鸞剜她一眼:“不許你說。”

她揚起頭,“何況誰和你說,這燈籠是給她的,就不能是我自己畫著頑?”

茯苓抿唇笑,滿臉揶揄之色:“自是可以的,郡主想送給誰就送給誰,若是瞧不順眼了,遠遠的丟在這湖中,也是可行的。”

沈鸞笑睨她一眼:“也就你敢這般和我講話!若換了彆人,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茯苓連聲笑。

棠木舫比不得畫舫穩重,駕娘撐著竹篙點開,那棠木舫立馬搖搖晃晃,在湖麵上飄蕩。

茯苓忙不迭攥緊沈鸞,欲扶著她回艙中:“郡主,這兒風大,若受涼了,可不是鬨著頑的。”

沈鸞不以為然:“隻是站一小會,有什麼要緊。”

她抱緊手中的小手爐,“你如今也太像綠萼了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身邊又多出一個綠萼。”

綠萼站一旁:“郡主慣會拿人取笑,趕明兒吹著了風,身子不爽利,可彆嫌那藥汁苦澀,不肯嘗一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沈鸞可聽不得吃藥這話,她擺手:“罷罷,我回艙裡坐著便是。”

垂首一看,艙內並無裴儀的蹤影。

原是她還在和沈鸞賭氣,遠遠站在那船尾,不肯叫沈鸞瞧一眼。

沈鸞也不理,躬身進了棠木舫。

湖麵波光粼粼,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隻沈鸞等了這半日,也不見裴儀欲進艙內。

她抬首:“茯苓,你……”

艙內點了一盞掐絲琺琅雲蝠紋花籃式壁燈,光影搖曳,適才晦暗,沈鸞未曾看清茯苓臉色的難看。

這會子瞧清,唬了一跳。

“你這是怎麼了?”沈鸞著急。

茯苓顧不得回話,福身,而後匆匆跑至船頭,抱著心口乾嘔幾聲。

沈鸞臉色巨變。

裴儀和紫蘇聞得聲音,趕忙過來瞧瞧:“發生何事了?”

都是宮中嬌生慣養的貴人,自是對暈船一事一概不知。

駕娘頗有經驗,竹篙子一點,忙不迭上了岸:“回兩位主子的話,這位姑娘隻是暈船,稍作將息即可。”

沈鸞叫人,將茯苓扶至那石墩上,沒了那棠木舫的晃悠,茯苓臉色果然紅潤許多。

她心中甚是過意不去:“奴婢無大礙,郡主快些回船上,等會還有天燈要看呢。”

沈鸞不放心,叫綠萼也留下。

茯苓大驚失色:“使不得,若是郡主出了事,奴婢以死謝罪都不能夠。”

“好好的日子,提這死啊活啊做什麼?”

沈鸞蹙眉,伸手戳戳茯苓腦門,“且我這一趟至多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哪裡就去不得了。真真是你和綠萼呆久了,也學了她那一套婆婆媽媽。”

茯苓不敢支聲,又去看綠萼。

綠萼也無可奈何,隻能依言照做,又拜托紫蘇多看著點。

紫蘇莞爾一笑:“你放寬心,我做事你還不知道,定將郡主好好送回來。”

竹嵩點開,棠木舫又一次滑向船中央,許是先前耽擱的緣故,駕娘劃船比之先前快了些。

棠木舫在水中飄蕩,遙遙的瞧見前方香燭輝煌的畫舫。

沈鸞望向那駕娘:“何不追上去?”

駕娘滿臉堆笑:“郡主不知道,這棠木舫快不得,再快,就得翻了。”

沈鸞聞言,隻能訕訕作罷。

受人之托,紫蘇當然不敢偷懶,儘盯著沈鸞瞧。

一會往那香爐添香餅,一會又怕沈鸞受寒。

沈鸞哭笑不得:“我才少了一個綠萼,不想又多了一個你。”

視線穿過茫茫夜色,沈鸞莞爾低聲:“你不去陪著你主子,跟著我作甚?”

紫蘇垂目斂眉,不好意思說自己就是被裴儀叫來的。

沈鸞心知肚明,餘光瞥見那角落的象牙雕雲鶴紋海棠式燈籠,她笑笑,叫紫蘇拿了過來。

紫蘇愕然:“郡主這燈籠,不是要送給五皇子的嗎?”

沈鸞皺眉:“誰說我要送給他了?”

裴晏那盞燈籠,早就叫她隨意添上幾筆,叫人草率送去明蕊殿。

隻舫中也就兩位主子,這燈籠是要送給誰,昭然若揭。

沈鸞提著燈籠往外走,倏然瞥見身後的紫蘇,她笑:“你就彆跟著了,你主子還在,你跟在我身後算怎麼一回事。”

話落,她又道,“我去去就回。”

紫蘇隻得站在原地,遙遙見沈鸞朝裴儀走去。

昏暗夜色中,沈鸞提著一盞明燈。

天色全暗,淅淅瀝瀝小雪飄在湖上,兩岸銀裝素裹,如粉妝銀砌。

沈鸞放緩腳步聲,忽而聞得天空一聲巨響,竟是禮炮升天,錦繡花團。

聲聲震耳欲聾,遠遠的,竟能聽見畫舫一聲又一聲的驚呼。

禮花升騰而起,人人仰頭看,滿臉喜氣洋洋。

驚呼聲絡繹不絕,自岸上傳來。

又一聲禮花響起,忽而上千盞天燈騰飛而起,霎時整片夜幕亮如白晝。

呼聲一聲高過一聲,沈鸞禁不住捂耳,正巧前方的裴儀也望了過來。

沈鸞晃晃手中的燈籠,一麵捂著耳,一麵笑靨如花:“這燈籠你若是不要,我就丟水裡了。”

裴儀撇撇嘴:“誰要你的燈籠,愛丟丟。”

沈鸞瞥她一眼,作勢抬起手臂,欲將那燈籠往湖中丟去。

忽見裴儀急急朝自己奔了過來,眉眼間惱羞成怒:“你作甚!”

沈鸞不過裝腔作勢,她低聲一笑。

耳邊的禮花實在惱人,沈鸞伸出一隻手:“快拿了它去,再晚一會……”

寒意陡然升起。

沈鸞滿臉愕然,那“裴儀”緊攥住自己手腕,人還是那個人,然目光卻不是。

她俯身湊近沈鸞耳邊:“再晚一會,你就沒命了!”

禮花綻放。

撲通一聲,沈鸞整個人掉入湖中,冷意圍繞,身上的狐狸裡鬥篷沾了水,猶如千斤重。

“裴儀”站在棠木舫上,洋洋得意,正欲欣賞沈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姿態。

忽而腳腕被人狠狠一拽。

沈鸞將她也拖入水中。

徹骨的湖水自四麵八方而來,禮花飛騰而起,照亮半邊天幕。

人人仰頭望天,無人瞧見湖中沈鸞的掙紮。

鋪天蓋地的湖水侵襲而來,沈鸞撲騰著欲浮出水麵,然很快,又被沾了水的冬衣拖回去。

湖水嗆入口鼻,呼吸困難。

染了蔻丹的指甲一次次撥開水麵,又一次次沉沒。

耳邊嗡嗡作響,數不清的水聲在她耳邊晃悠。

眼神渙散的前一瞬,她好似看見有人自畫舫上跳下,一頭紮進水中。

朝她遊了過來。

那是……裴晏。

“你是誰,我怎麼從未見過你?”

“阿珩,這是你的小名嗎,那我以後也要喚你阿珩。”

原來那一年,紅梅綻雪,她步履輕盈,推開的是明蕊殿的宮門。

原來,她無師自通的桃花酥,並不是天賦異稟,而是上一世為裴晏學的。

原來,阿珩是裴晏,不是裴衡。

水光粼粼,沈鸞沉沉沒入水中。

——裴晏,若有下輩子,我再也不會喜歡你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